“哪有什么旁事,巴掌大塊地里,來來回回就這么幾個人,念念叨叨不外乎那幾句話”。霍云婉還對著窗外一樹紅柿瞧的出聲,家常一般扯了幾句,算是回答薛凌,跟著輕笑了聲,感嘆道:“左左右右的,也挑不出個新鮮來。”
薛凌頓舌片刻,既不能死心塌地認為霍云婉別無他意,也不能全然斷定霍云婉就真的另有所指。思緒干脆飄到別處,想起了她在朝堂上看到的魏塱。不管如何,霍云婉監視著皇帝的一舉一動是肯定無疑的。
那個皇帝,有沒有想過他身邊之人,都在算計于他?這種事情光自己想想,就心悸不已。
你愛的,愛你的,都是一種假象。
不過還好,這心悸轉瞬即逝,而后覺得大快人心,畢竟魏塱不是個好東西,算計他也是應該的。
她記得副冠冕之下的皮相,周正威嚴。明明是與江玉楓等人差不多年紀,卻自帶老成之氣,并不像是才登基三年余的弱冠天子,反而好像在那張龍椅上坐了十七八載。
那種從容篤定,讓薛凌很難接受,比江玉楓江閎等人更難接受。她曾在百官隊列尾盡力去瞧過魏塱胸口,她想知道,這個賊子滿腹陰險齷齪,如何一張臉上盡是圣人明君相。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漏了什么,她總以為惡人就該吊睛淫面,氣血兩虛,起碼該讓人望而不屑,見而欲唾。然她身邊這么多當誅之徒,幾乎人人男若潘安,女比西施,又俊又嬌。
但這些人總能找出一丁點好來,就當是老天爺把那一丁點好都灑在了皮相上。所以她現在問霍云婉:“那我問個新鮮的,你與魏塱那么久,可曾識得他一點好呢。”
“嗯”?霍云婉回目過來,不可置信般上下打量了薛凌好一陣,見她不是說笑,這才試探道:“何以問了這個來。”
薛凌道:“我長在平城,少見世人。以前常聽我一個伯伯講,鬼怪就青面獠牙,菩薩就慈眉善目。相由心生,心長的好看,臉就好看。”
她頓了頓,記起魯文安后半句是:你這崽子跟個女娃一樣的嬌,心太好看了也要不得。
霍云婉眼瞼開合,睫羽輕舒,越顯一雙鳳目盈盈,如水般瞧著薛凌調笑道:“不怪你生得這般好看”。又偏開目光鬧著賭氣般道:“莫不是我就不好看了?”
薛凌混若沒聽見,接著原來的話道:“可我來了京里,總也分不清,何以那些人惡事做盡,還周身的正派。”
這話結合著霍云婉話頭,跟明面上打人耳刮子一般。霍云婉瞬間回了臉來,她倒是不惱,卻怕是薛凌起了惻隱之心。自己當初,也是這么過來的,最是清楚,一個人說她分不清,實則是在掙扎。
心吶,總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每次都說死透了,非得等哪次不說了,那才叫死透。
“哪來什么惡事,人生在世,不都是為點念頭奔波么。總不濟,那砍柴的柴夫想多砍兩擔柴是個念頭,那皇家的兒子想當太子就不是念頭了?都是一般念頭,善事惡事都不是要緊事。”
霍云婉湊近了些,輕聲道:“要緊的,是你莫當那被砍的枯柴,被廢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