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并非毫無嫌隙,跟著含焉往前廳的路上卻夸了幾句那金箔確實好看。到底含焉手巧,得空也給自己剪些。
可能是含焉人蠢,已然沒能聽出薛凌話里有半點不對。開懷答了,說是晚間回去剪好,明兒便遣人遞來。
難得薛凌開口稱謝,她更添歡喜,走在前頭張開手,一字一笑,有種劫后余生感:“雪下的這般好。”
薛凌跟在后頭,憐憫又艷羨,鄙夷又嫉妒。
遣人,生于邊塞,流于胡地,妓,都會說遣人了,說的這般自然。
她想再跟著附和說一聲好,可這雪,這雪,跟平城的雪......她記起,含焉說,那年胡人過馬,平城沒下雪。
這聲附和就再也沒發出來,然薛凌一向少言,含焉絲毫不覺有異。
壑園午間的席面開的確實早,園子里炭盆燃著尚嫌冷,大街上站著哪有不冷的。該施的藥早就施完了,今日要領的已是寥寥無幾。
主家一聲吩咐說是巳時末收攤,時初底下人就已整理好用具,就等園里人去接。
待薛凌與含焉二人去坐了一陣,那姓李的大夫和逸白一起說笑過來。少卿之后,桌上便是熱氣升騰。
按規矩,下人不在席位。含焉當時不能以尋常下人視之,倒是薛瞑身份些許尷尬。
薛凌問了兩聲,人才跳出來坐到席間。他既坐了,另一人不好在暗處站著,一并入了席,此時薛凌才知人叫七心。
幸而席間不是說話之地,推背換盞間逸白和那李大夫也只說得些許治病救人事。薛凌佯裝興致勉強聽了些,一著飯下來還算得愉快。
飯后逸白說晚間尚有祭神拜廟,薛凌自覺此事與自個干系不大,推說兩句便跟含焉早早散去,一同回了自己住處。
丫鬟在院里備了帷幔炭盆熱茶等物,兩個十七八的姑娘家往亭子里一坐,外頭白雪紅梅,端的是一派閨中風雅。
薛凌問了些賬目之事,含焉答的頭頭是道。是對是錯,須臾間辨別不出來。再聽含焉說還得在往蘇府多學幾日,便再沒多提。
倒是含焉嘰嘰喳喳不住嘴,又說以前不知道賬目還有這等講究,又說也不是自家爹爹無能,實在是蘇府家大業大。
薛凌撐著手肘笑意淺淺,像是意興闌珊,又像是性子沉穩。雖猜不透,總也再沒惹含焉情怯,愈說愈是興起,開口閉口都是夫人。
聽她喊的親熱,薛凌對著簾外一枝殘雪,隨口道:“你這般喜歡蘇夫人。”
“我當然是喜歡她的,蘇夫人心好人好,本事也好,我羨慕的緊。若我能學得她一點半點,以后.......以后也有個憑仗安身立命,再不用...流離失所。”
“安身立命。”薛凌笑。
含焉錯以為她是對著說法有疑,忙道:“這也是夫人說的,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極了。她說她愿意對我傾囊相授,這世上,最要緊的,就是女兒身幫著女兒身。
待我學成,也要竭盡所能,幫世間女子,免做......”
免做什么,她沒說,只望著薛凌,燦然笑道:“薛姑娘也是這般想法,當日才肯救我與刀下,對不對。”
能笑著提起鮮卑之事,也需要莫大的勇氣。薛凌稍有感懷,道:“不對。”
恐含焉誤會,她鄭重道:“我說的是那句女兒身幫著女兒身,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