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放軟了些:“娘還記得,你六七歲的時候,每天都跟娘有說不完的話。從早說到晚,娘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為此你父親還訓斥了你一頓,他難得發火,你還記恨了他許久了。如今你們都漸漸大了,瑾兒身子不好,你三天兩頭出門游歷,難得回來,卻也都不怎么愿意與為娘說話了。”
“還有璇兒。”周煜喝了口茶,抬眼道:“璇兒聰明可愛,不也好得很?娘總不會可惜璇兒是女孩吧?”
周夫人微微笑道:“男郎女孩,都是娘的孩子,哪有什么彼此之分?一事論一事,人生來便要各盡其責,這是誰都逃不掉的事情。”
“娘真真是好興致,還能坐在這里安安靜靜地讀書,與孩兒講道理。”
周夫人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含笑道:“二郎,此話怎講?”
“姐姐不必去京城了,娘自然是高興的。”周煜端坐著,直起身道:“只是這其中,兒尚且有幾事不明,煩請母親賜教。”
面對周煜的咄咄逼人,周夫人并無不悅之色,反倒極有耐心地勸道:“二郎,此事為娘尚且還不能對你言明。時候到了,你自然會明白。”
周煜冷冷道:“母親這樣將自己的孩子玩弄于鼓掌,是否太過了?”
“娘何嘗不了解你?與你好這樣的話,說的越是多,你越是不愛聽。從小便是如此,唯有吃了虧撞疼了才悔悟。”周夫人手里捻起手頭的一粒果脯,徐徐道:“玲綺是個好姑娘。聰明善良,雖然年輕,但未必比那些公侯小姐差。若換了別人,甭管她是什么樣的出生,我都要成全你們。只是……”
周夫人望向周煜,聲音已然冷了三分:“只是二郎,你要娶誰娘都成全你,唯有呂玲綺,娘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這是周夫人第一次連名帶姓地稱呼她。周煜忽然察覺到母親逐漸冷凝銳利的眼神,這卻愈發讓他覺得不可理喻。
他正欲開口,周夫人卻道:“只是此番去京城,娘想讓你一道去,你以為如何?”
“娘就不愿意告訴孩兒原因么?”
周夫人緩緩閉上了眼睛,溫言軟語道:“孩子,并非為娘狠心,只是此事為娘也做不得主。娘不愿意做惡人,只是惡人遲早要有人來當。此事若告訴你了,只怕我們全要陪葬。”
周煜道:“此事與秦太后有關否?”
周夫人臉色驟變,片刻才回過神來,輕聲道:“孩子,你就算是不為別的,也要為你苦命的姐姐想想。你姐姐何其無辜?她自幼身子就差得很,平白比別的孩子多造了多少罪了?你還要再讓她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這豈不是要她的命嗎?”
“娘不必拿姐姐來威脅我!”周煜猛然起身,大聲說道。
周夫人轉而道:“你愿不愿意一道去長安?若你不愿,娘不日自然與玲綺啟程。你可要想好了才是。”
少年垂首想了半晌,攥緊了拳,卻是道:“我自然與你們同去。”
周夫人只是笑笑,隨后朝周煜道:“夜深了。你且回去歇著吧。”說罷,她便又拿去了書卷。
周煜無聲無息地行了禮,隨后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這孩子……”周夫人望著窗外夜色,慢慢道:“不撞南墻不回頭,他是非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