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不屑地哼了一聲:“本以為先生涼州智士,當有高見,不想卻是鄉愿之見。”
賈詡無動于衷,仿若未聞。
劉協也沒說話,他覺得賈詡雖然求生欲極強,卻不會在這個時候用這種兩面逢源的說辭來敷衍他,只不過他習慣性的說得隱晦而已。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未嘗不是一次測試,即是對他的,也是對楊修的。
亂世不僅君擇臣,臣亦擇君。
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賈詡的用意。
賈詡看似沒態度,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
對他一個涼州人而言,當然是取涼州有利。若非霍去病取河西走廊,置四郡,他現在就是蠻夷。
作為一個謀國之大者的天子近臣而言,依然是取涼州有利。因為受苦的是一兩代人,而得利的卻是子孫后世。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極力反對棄涼之策。
于公于私,棄涼都不是正道。
劉協看懂了,卻沒有說。他輕咳一聲:“朕或有兼得之法。”
“哦?”楊修詫異地看了過來。
賈詡也抬起頭,充滿期待地看著劉協。
“為長久計,河西當取,自不待言,但如何取,卻有待商榷。粗略言之,當有二策:一是任賢與能,不求勝于一時。有如衛霍者,則信之用之,以盡其材。如李廣利者,則棄而不用,免作無辜犧牲。設使李廣利不行,而李陵見用,焉有燕然之敗?”
賈詡微微頜首,眼角露出淺笑。
楊修聽了,也點頭附和,又問道:“另一策呢?”
“國之財賦有用,既有軍事之急,則其他方面當勵行節儉。孝武皇帝以天下三分之一財貨充山陵,大可不必。至于求仙問道,揮霍無度,就更不值得了。”
楊修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看向劉協的眼神復雜怪異。
賈詡也有些吃驚,撫著胡須,沉吟了片刻。“陛下所言,自是至理,只是非議祖宗,誠為不妥。大漢以孝道治天下,這……”
劉協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賈詡。“那文和先生當面反駁朕,就妥當了?”
“呃……”賈詡也語塞了,神情尷尬。
“你們看,這就是悖論。”劉協笑道:“依孝道,子不得議父。依臣道,臣不得議君。當年夏侯勝非議孝武,大臣背地里贊同,卻不得不治其罪,何其荒謬?”
劉協瞥了楊修一眼。“相比于當面稱堯舜,背后稱桀紂,朕倒寧愿大臣皆如君家侍中,當面直斥先帝,而不是背地里搖頭嘆息,至少先帝還有當面對罵的機會。”
楊修神情窘迫,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賈詡卻忍不住笑了一聲。楊奇當面斥孝靈皇帝與孝桓皇帝不相上下,孝靈帝回懟以君死必有大鳥至的傳奇,他也是聽說過的。如今見天子說得這么坦然,還用來回懟楊修,不免啞然失笑。
雖說天子此舉有失禮之嫌,卻也直率得可愛,與那些迂腐虛偽的關東人不同,倒是和性格粗率的涼州人有幾分相似。
當然,更讓他滿意的還是天子提出的兩策,不管是選賢與能,還是勵行節儉,都展示出他中興大漢的決心和意志,絕非一時意起的空言、大言。
有此雄心,那些繁文縟節不從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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