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有人講書,只顧自己說得開心,一字講解數千言,將士們已昏昏欲睡,他猶自不肯罷休。有人強調禮儀,要求所有的將士都執拜師禮,不可有一絲疏慢。更有勝者,竟要求將士送束脩,說是圣人之禮不可廢……”
楊修越說越無奈,連連搖頭嘆息,一臉的嫌棄。
劉協也是大跌眼鏡。
他只是感覺效果不佳,卻沒想到會如此之差。
看來當初的設想還是太樂觀了,楊修能成,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成。
不是每個人都能和楊修相提并論的。
或者說,沒幾個人能和楊修相提并論。
就拿束脩而言,楊修根本看不上那幾個小錢。
但那些儒生則不同,他們可能迫切地需要改善生活。既然有圣人之禮這么好的理由,沒道理不用。
讀書求官,最后都是為了改善生活,這本身并沒有錯。
真正潛心治學的,誰會冒著生命危險,跟著朝廷西行,找個地方隱居豈不更安靜。
有門路的早跑了,留下來的都是沒門路的。明知朝廷余日無多,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劉協由氣憤而無奈,由無奈而同情,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德祖,知易行難,耐心點。稍后領一些錢糧去,先發半個月的俸祿,解燃眉之急。到了河東,想辦法籌些錢糧,再做計較。”
“唯。”楊修又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點頭,神情沮喪。
劉協順勢說道:“你也要想想如何改進,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四世三公之后,衣食無憂。”
“陛下……”楊修很無語,一腦門黑線。
怎么說來說去,反而成了我的責任?
“你只顧著抱怨,可曾設身處地的想想他們為何如此?如果你和他們一樣,除了自己,身后還有幾張嘴等著吃飯,還會對束脩不屑一顧嗎?”
楊修張了張嘴,卻不得不承認天子說得有理。
“臣愧對陛下。”
“初臨政事,難免有所不足,及時加以改進才是。”劉協頓了頓,又道:“你如此,朕也不例外。圣人之言或許有理,卻無法解決每個問題,還需要我們以身踐行。”
見天子又習慣性的非議圣人,楊修很想為圣人辯護幾句,奈何底氣實在不足。
他倒是滿腹經綸,卻管不好二十個同樣讀了一輩子書的儒生,還有什么臉以圣人門徒自居。
糾結了半晌,楊修還是只能接受天子的意見。
辯論證明不了圣人的道高明,只有行動才可以。
君臣二人聊了一陣,楊修施禮告辭。
劉協沒有立刻回營,獨自一人,看了一會夕陽。
晚霞滿天,明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相比于一個月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他現在最大的改變或許就是相信太陽即使落下,明天也會照常升起,哪怕黑夜再漫長。
即使真如趙溫所說,要用三十年開太平,他也等得。
三十年之后,他才四十五。
可是三十年之后,不僅袁紹掛了,曹操也掛了,如今那些割據州郡、野心勃勃的諸侯基本都掛了。
年輕,就是他最大的本錢。
堅持就是勝利。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