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微微頜首,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天子得上天諭旨,志在中興,召我前去。”
“可是……兗州初定,我這里離不開文若啊。”曹操向后靠在憑幾上,抬手捏著眉心,一臉不舍。
荀彧笑笑。“陶謙已亡,呂布東奔,與劉備為伍,以公之威武,破之如反掌,又何必彧?且使君既領朝廷印綬,有貢士之職。彧若不往,為人所詬,連及使君忠義,豈不可惜。”
曹操眉梢輕挑,沉吟半晌,微微頜首。
“文若所言,也有道理。詔書不可違,天子既有中興之志,我等為臣者理當驅馳。別說是文若,即使是我,若有詔書至,亦當奔赴,不舍晝夜。”
他站了起來,走到荀彧面前,握著荀彧的雙手。
“文若準備何時起程,我為你餞行。”
荀彧也站了起來,不動聲色的掙脫了曹操的手,拱手笑道:“多謝使君美意。只是時事多艱,使君軍政繁忙,就不必行此虛禮了。我明天一早走,也不帶其他人,小兒長倩隨行侍候即可。”
曹操嘆了一口氣。“天子有文若輔佐,大漢必能中興。天子面前,還望文若多多美言。兗州殘破,我能淺任重,不堪其負啊。”
荀彧向后退了一步,躬身再拜,轉身離去。
曹操走到門口,看著荀彧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郭嘉從一旁走了過來,看看遠處,又看看曹操。
“主公,荀文若已遠,不必再看了。”
曹操轉身回到堂上,重新入座,擺弄著案上的書削,眉頭緊皺,沉吟良久。
“奉孝,是因為張孟卓兄弟嗎?”
郭嘉在一旁坐了下來。“道不同,不相為謀。荀文若奉行的是王道,可是王道不可得,他隨便在何處都難以如愿。當初辭鄴城,今日辭使君,將來不免還要辭天子。”
曹操瞥了郭嘉一眼,不禁放聲大笑。他抬起手,指了指郭嘉,欲言又止。
郭嘉又道:“但天子征召天下賢能,應征的恐怕不僅是文若,主公還是要做些準備才好。”
曹操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漸淡。
荀彧開口請辭,他就想到了這一點。
荀彧一走,走的絕不僅僅是荀彧一個人,而是一大群人。
好在郭嘉不會走。
“天下是劉氏的天下,天子要征召賢能,誰能抗詔?”曹操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最需要擔心的不是我,而是袁本初。奉孝,你說,天子擊敗李傕后,將歸長安乎,將歸洛陽?”
郭嘉笑道:“荀文若西行,天子不太可能回洛陽了,否則他大可不必如此著急。”
“長安?”
“長安是西京,山河險固,乃亂世爭霸之地。雖說李傕、郭汜為禍數年,十室九空,但天子在焉,逃難百姓必如百川歸海,用不了幾年,便能恢復元氣。”
郭嘉頓了頓,又道:“且長安遠離中原戰場,可以避免直面袁紹。主公,你在二袁之間,身后無依,四面皆敵,不能不有所提防。”
曹操抬手捏著眉心,愁眉不展。“奉孝可有計解困?”
“主公以為,天下將歸劉乎,將歸袁乎?”郭嘉用剛才曹操的語氣反問道。
曹操眼皮一挑,看向郭嘉,啞然失笑。“奉孝,這是從何說起?這天下本就是劉氏的。”
“主公,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若這就是天意,就算袁紹不是天命所在,大漢中興也是鏡中之花,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及。主公負天下雄才,豈可無遠規?”
曹操眼珠轉了轉,坐直了身體。“奉孝以為大漢不可復興?”
“此時斷言,為時過早。”郭嘉微微一笑。“臣只是提醒主公,不要輕易做出選擇,以免受制于人,不得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