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略作思索,緩緩吟道:“國破山河在,羽檄如雪飛。關東鼓未休,關西號角鳴。天子一怒起,六龍共長吟。臨陣摧敵膽,歸朝撫萬民。天命在漢德,多難而彌新。”
蔡琰柳眉輕挑,微微頜首。“終究是丈夫,氣象自有不同。”
楊修大感詫異。“第一句不是你所作?”
“是天子所吟。”蔡琰又打量了楊修一眼。“老臣能謀國,難以出新。既有氣血漸衰,體力難支之困,又有因循守故,泥古不化之嫌。德祖少年,既有猛志,又有幸從圣天子,當努力去舊習,立新政,再建太平。”
楊修心中微動,再次想起天子的問題。
“令史,有一事,我思之良久,未得其門而入,敢請教。”
“你我之間,何必請教。”
“高祖何以得天下,而六國之后卻不能?”
蔡琰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這是天子給你的問題吧?”
楊修神情尷尬。“是的。”
“既是天子給你的問題,我就不便代答了。”蔡琰伸手理了理鬢邊的頭發,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過,我可以給你提個醒。”
“你說。”
“《韓非子》中有一個故事,說鄭人買履的,你應該讀過。”
楊修點點頭。“自然讀過。”他隨即若有所悟。“豈不是梅子真(梅福)按圖索駿之譏?”
蔡琰嘆了一口氣。“德祖,你機變若神,卻不夠精深。”
楊修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今天是怎么了?一不小心,又被人教訓一回。
“你仔細想吧,我有事去了。”蔡琰揚揚手,與楊修告別,帶著一絲得意。
楊修看著蔡琰離開,品味著蔡琰剛才的話,怎么想都覺得這兩件事沒什么區別。都是拘泥于形式,不知變通,以至于結果不盡如人意。
當然,對他解答天子的問題也沒什么幫助。
總不能說六國之后不能得天下,是因為他們不知變通?
遇到項羽那樣的對手,再變通也沒用吧。
除非他們像高祖一樣,擁有山河險固的關中。
劉協接見了裴茂、裴俊父子。
裴茂這次籌糧有功,尤其是聞喜縣,在諸縣中僅次于安邑,裴氏幾乎是傾囊相贈。
這么大的功勞和貢獻,賜一子為郎是最起碼的。
裴俊雖然年少,也就是十八九歲,卻見過世面。
他剛剛從蜀中趕回來。
這個時代的交通不便,衛生條件也欠佳,遠行是一個很危險的事。裴俊小小年紀就能遠至巴蜀,膽氣和見識超過了絕大多數同齡人。
還有一點,裴茂沒有說,但劉協大致猜到了。
裴俊回來得這么快,應該歸功于裴茂或者裴潛提供的信息及時。最大的可能是裴茂很早就發出消息給荊州的裴潛和蜀中的裴俊,讓他們盡快趕回來。
劉協甚至懷疑,裴茂很可能猜到了他只能到河東,別無地方可去。
劉協問了一些巴蜀的情況。
裴俊是幾年前隨姊夫入蜀的,這幾年一直在成都,經歷過劉焉死、劉璋繼位之間發生的一系列事務,對益州的政局變化有近距離的觀察。
基于這樣的經驗,他向劉協提了一個建議,聯絡漢中的張魯,爭取張魯向朝廷稱臣,進而獲取益州的物資與人才。
益州之所以不向朝廷貢獻,有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米賊控制了漢中,隔斷了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