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搖著馬鞭,不緊不慢地說道:“大鴻臚不必多慮,只是有備無患罷了。”
楊彪松了一口氣,隨即又道:“單于在此,忠誠可鑒,其部焉能有異心?陛下謹慎些自是好的,只是動靜太大,只怕會引起誤會。”
“不然。”劉協說道:“匈奴人不守禮義,以強者為尊。單于年少,難免會有大臣心生異志。”
楊彪直皺眉,天子這話怎么像是有所指呢?
他仔細打量了劉協一眼,卻看不出劉協是否有其他的意思。
劉協看著遠處的山巒,神情堅毅。
“再者,朝廷威嚴掃地久矣,匈奴人對朝廷多有輕視。若不能震懾其心,如何能驅其為鷹犬?鮮卑之教訓不可忘,大鴻臚當留意。”
楊彪微怔,隨即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心中感慨。
天子所說的鮮卑教訓,當是指當年孝桓帝想息事寧人,欲和親于鮮卑大王檀石槐,卻被檀石槐拒絕,其后鮮卑人輕視大漢,屢交入侵的故事。
說起來,那真是對幾百年的和親之議一次重大打擊。
若無武力撐腰,就算想和親也不可得。
這次天子親征,就是想示之以威,震懾北疆的胡族,為朝廷中興爭取一絲喘息之機。
風險很大,勇氣卻可嘉,亦有其不得不行的無奈,是以獲得了不少大臣的支持。
雖然在具體執行上存在不小的分歧。
“陛下思慮深遠,臣自愧不如。”
劉協眼皮輕挑,示意虎賁為楊彪搬個小馬扎來。
楊彪身材高大,胡須一大把,站在面前的壓迫感太強,蹲在小馬扎上好多了。
看著小馬扎,楊彪直皺眉。
他很不習慣這種坐姿,但天子賜座,他又不能不坐。
謝了恩,雙手攏好衣擺,規規矩矩地坐下。雙手抱膝不是,擺在膝蓋上也不是,威嚴不見,反倒有些滑稽。
“不習慣吧?”劉協關切地問道。
楊彪嘆息道:“陛下,臣的確不太合適。”
“朕也這么覺得。”劉協順勢說道:“要不,這次你就別跟著去了,有德祖同行即可。”
楊彪沉默不語。
天子要獨行,不讓公卿們跟著,他們當然不放心。可是這些天從安邑走來,他們也意識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天子年輕,可以天天騎馬,他們這些老臣卻適應不了馬背上的長途跋涉。
與匈奴人作戰,最好的方式就是以騎對騎,坐車肯定不適合。
他可以短途以馬代步,連續奔馳卻不行。
“陛下,臣慚愧,身為大鴻臚,卻不能隨陛下遠征蠻胡。”
“老臣運籌朝堂,少壯征戰沙場。各展其長,何必慚愧?”劉協伸手拍拍楊彪的膝蓋,以示安慰。“大鴻臚在太原住幾天,正好與諸公商量一下大漢的未來。欲行王道,僅有荀彧、裴茂是不夠的,當群策群力,眾志成城。”
楊彪微微頜首。“既然陛下決心已定,臣也毋須贅言,當以犬子代臣服侍陛下。只望陛下謹守誓言,以長城為限。放長眼量,不求成功于一時。”
劉協有些感動。
楊彪年過半百,只有楊修一個兒子。他讓楊修隨駕,就等于壓上了最珍貴的籌碼。
“楊公不負大漢,大漢必不負楊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