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洪窘迫地點點頭,把與天子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
荀攸沉吟片刻,又道:“你怎么打算?是接受任命,還是另有打算?”
臧洪聽出了荀攸的意思。“我倒是有意,只怕天子對我不滿意。”
荀攸笑了。“的確不太滿意,但還不至于罷免你,總是要給你一個機會證明自己。子源,作為故交,我有必要提醒你,雁門太守不易做,尤其是與鮮卑人野戰,僅僅能守城是遠遠不夠的。”
臧洪再次漲紅了臉,但他卻無法反駁。
他的父親臧旻就是最直接的例子。在揚州平叛時屢立戰功,到了草原上卻一敗涂地。
見臧洪猶豫,荀攸勸道:“子源,我知道你不是知難而退的人,試試吧。這樣的機會不多得,也讓天下人看看,關東不僅出相,也能出將,只是在刑德之間更重德而已。”
臧洪怦然心動。
愿不愿意為將,和能不能為將,這是兩個概念。
面對關西人的不屑,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一個名將,而且是一個允文允武的名將、儒將。
高誘那樣的書生除了咬文嚼字,又能有什么作為呢?
應荀攸之請,劉協吃午飯時,再次召見了臧洪。
新入職的散騎侍郎曹昂正好當值,站在一旁,看向臧洪的眼神有些不安。
臧洪則從頭至尾沒看曹昂一眼,全當他不存在。
“雁門最近戶口增多,蠻夷是大多數,管理起來會很復雜,僅靠德行是遠遠不夠的。”劉協一邊喝著魚湯,一邊說道:“朕不給你具體的安排,你自己思量著辦,以德以刑都可以,朕只看結果。公達是監軍,你們可以商量。關東、關西,口舌之爭大可不必,拿實際政績說話。”
“唯。”臧洪雖然很不喜歡天子說話的語氣,卻還是躬身領命。
要想發表意見,先要有成績。他初來乍到,沒有實際成績,說得再好聽也沒人理他。
荀攸已經說得很清楚,張遼、高順都是有戰功在身的將領。比起他守東武陽的戰績,張遼、高順與鮮卑人野戰的成績無疑更有說服力。
這不僅是他個人的榮辱得失,更關系到關東人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雖然如此,臧洪有句話還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臣冒昧,敢死問陛下,是否欲以《孟子》與五經并列?”
劉協咂著魚骨,瞅了臧洪一眼。“令尊是名將,你想必從小讀過兵書?”
“略知一二。”
“守東武陽時,你是依照哪部兵書里的哪一句設防?”
“這……”臧洪頓時語塞。
“治國如用兵,不能泥古不化,紙上談兵。”劉協將魚骨吐了出來。“春秋重車戰,戰國則車騎并重,如今還有誰練習車戰?春秋多邦國,戰國只剩下七雄,如今天下一統,又豈能盡依五經治國?”
“那依陛下之見,莫非當盡廢五經?”
“車戰雖不行,孫子用兵的思想卻還有可取之處。天下雖一統,民為邦本卻是不易之理。要說有所不同,也是民所指更廣。”劉協站了起來,輕輕地跺了跺腳。“子源,往前數五百年,這里還是蠻夷之國,如今卻是我大漢疆土。夫子周游天下,南不過方城,西不過函谷。你又何必畫地為牢,不敢逾雷池一步?當繼往而開來,方不復先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