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遮眼一開,面上波瀾不驚,心下已是駭然。
骰盅中的三顆色子,是六面小鬼臉,上面的點數,是睜開的眼睛數量。
……
同一時間。
曹廣孝面對的長盛賭坊。
與陳風面對的長盛賭坊大相庭徑。
陰風陣陣,寒氣逼人,有怨氣四起,往最大的主樓匯集。
他臉色煞白,身負重傷,胸前衣裳沁血,身后有兩刀架在他脖子上的賭坊伙計。
他也在賭。
被迫在賭。
賭的是鎮魂使下屬的命。
四周的賭徒,隱于暗中。
賭法很簡單。
場中有遮面伙計,拘魂上臺,問一句魂重幾兩幾錢,賭資除了真金白銀,還有拿陽壽做賭資的,中者賠,輸者勾壽。
這玩法有漏洞,自然就滋生出許多光怪陸離的現象。
比如此時場外有一位衣著普通的參賭中年人。
他手攥著衣角,雙目紅腫,隱帶血絲,望著場中那滿臉皺紋,臉上掛滿風霜,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莊稼農婦的魂魄,咬牙切齒道:
“老不死的,你最好多撐幾輪,分成那點銀兩怎么夠,我可在你身上下了大注,反正你活著的時候也是浪費糧食,死了不為你兒子我考慮,也要為你孫子考慮,你不是一直念叨著想抱重孫子嗎,放心,等我贏了錢,就給你孫子娶媳婦。”
已成魂兒的農婦目光呆滯,尚有自我意識,她的目光在四周無意識巡游,見到那中年人,竟眼中泛淚,嘴里下意識蠕動,也不知在嘀咕個啥。
遮面伙計見下注完畢,緩緩退下。
換一個走姿不太協調,全身籠罩黑袍的人上臺。
“呵呵,居然是南斗科的稱魂師,好樣的。”曹廣孝眼露譏諷,無視脖間的架刀,扭頭朝身后的伙計看來。
那兩伙計,面色一窒,扯出生硬的笑,似乎那笑容和臉皮不在同一頻道,是先笑了,臉皮還沒跟上。
“是又如何,不怕告訴你,今夜你走不了,我七殺組的生意,誰也別想破壞。”
曹廣孝冷面翹嘴角,說不出的鄙夷,盯著兩名伙計的臉,再望了望二人赤腳下拇指上的紅繩,道:“七殺組?呵呵,你們附著陽替,碗中清水盡漏,毀人陽壽,斷人生機,有違當年太祖定下的契約,就不怕陰陽兩界追責?”
“追責?就憑你們?”
“顧好你自己,下注吧,否則你那些沒用的下屬,可就成了臺上的賭品了。”七殺其中一人緊了緊刀,在曹廣孝的脖間劃出一道血痕。
曹廣孝嘴角笑意蕩開,冷峻的臉,現出一抹紅潤,心中冷哼,我不僅僅是鎮魂使隊正,之前還是個稱魂師丘臣,這魂重多少,我只需一眼,就能估得十拿九穩。
“魂重二兩四錢,十年陽壽,換我下屬人命十條。”
“最多五條。”
“十年不夠。”
七殺二人對望一眼,眼中戲弄之色更盛,其中一人補充道:“你也可以陽壽殆盡,拿命換命,一個墓伯的命,還是可以換十條鎮魂使的命的。”
這邊話才說完。
臺中那著黑袍的七殺稱魂師,手中曲彈墨斗線,金絲線連著農婦魂魄,陰沉沉唱喏一聲,“魂重二兩四錢。”
曹廣孝身處賊窩,臨危不懼,一眼目測出魂重。
另一邊,手心捏汗,牙齦都快咬碎的中年人,頹然坐地,滿目通紅,抱頭呢喃,“差一錢,就差一錢,老不死的,都是你不好,為什么多重一錢,害我輸錢,我沒輸,我還有分成銀兩,我還有陽壽,對對對,我還有陽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