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張紙,曾經卻壓制了他整整一生。
陸懷安拿起屬于自己的這一份,長長地吁了口氣。
魯迅先生所說的果然沒錯。
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窗了。
若他直接說斷絕關系,怕是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但他深知趙雪蘭習性,由她開口,此事便順理成章。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出門去,村民都給他讓開路。
所有人都看著他,神情復雜。
他們這個村,大半的都是姓陸。
若是從前誅九族,怕是一路殺過去,能活的不過十來戶。
這般關系錯綜復雜,血脈牽連,自然也不可能對陸懷安伸出援手。
說白了,趙雪蘭話糙理不糙。
對于村里來說,陸懷安,他就一外人。
只是,看著他形單影只,有人也嘆了口氣。
這日子,不好過啊。
自己另立門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沒田沒地還沒山,想開荒都沒處去,更何況陸懷安還欠了兩百塊錢外債,這輩子種田種菜種到死,都不一定還得上。
也就老錢人傻錢多,敢借給陸懷安,怕是得還到猴年馬月去。
其他人都圍著陸保國他們在說話,周支書和老錢對視一眼,綴在陸懷安后面出去了。
“懷安。”錢叔追上去,拍了下他的肩:“你住我那去,我家房間夠,等過完年再想法子,看是建房子還是怎么的,先過了年再說。”
陸懷安想了想,點了點頭:“好。”
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感慨什么,敲門叫沈如蕓:“是我,出來吧。”
咯吱一聲,沈如蕓把門打開一條門縫,眼睛往外邊看。
確定是安全的,她才慢慢把門打開,很緊張:“我剛才聽得……那邊鬧哄哄的。”
“嗯。”陸懷安看了一眼,發現她把這次帶來的、還剩下的東西都打了包。
覷著他的表情,沈如蕓忐忑地解釋著:“我想著鬧成這樣了,年還是得過的,就琢磨著明天去我家,所以就打包了一下……”
她以為他們頂多是吵一架,沒想到竟然鬧的那么大。
隱約聽了一耳朵,她沒敢吱聲,只是不清楚到底最后是什么結果,因為后邊突然就沒聲兒了。
沒在意她在琢磨啥,陸懷安整理了一下。
挺好的。
這也省了他再忙活,陸懷安把東西拎在手上:“我們走吧。”
凌晨三點,寒風呼嘯。
出門的時候,感覺有東西飄落下來,撫在了臉上。
陸懷安抬起頭,看到天空一片紛紛揚揚。
“下雪了。”
屋里的人都走了出來,保持著沉默,看著他們掩門而去。
陸懷安挺直脊背,沈如蕓目不斜視。
倆人的手,在這刺骨的寒風中,溫暖地握住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