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我和桑祁成婚的時候,爹爹望著桑祁的眼神,沉痛而悲哀,懷念而無奈。
那個時候爹爹大概是惋惜極了,本來他也可以和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的,只是造化弄人啊。我也替爹爹和桑祁的娘親覺得可惜,如果,如果他們當初能在一起的話,一定會很幸福。
我突然就想起,為什么爹爹每年總有一段時間是悶悶不樂的,甚至都有輕生的趨勢,現在我懂了,因為那段時間是桑祁娘親的祭日。
我想爹爹一定是愛慘了桑祁娘親。
如果他們在一起了,世上就多了一對有情人,也不會有如今我和桑祁的互相折磨。
后來我看著遺書,我就在想倘若是蕭晨越站在我如今的立場,她會怎樣做呢?
我想,她大概會把這信寄給桑祁,然后附上一封自己的遺書。
然后,她便天寬地闊的去快活,讓桑祁余生都活在痛苦中。
我覺得其實那樣也挺好的。
想想就覺得挺爽的。
只是,我不是蕭晨越,做不到她那樣的不留余地。
年三十的時候,桑城的大街上都掛滿了紅燈籠,每個人的臉上都攏著笑容,忙碌了一年的小販,將要年長一歲的小童,甚至是酒樓的老板臉上笑容都與往日不同。
大概是增添了幾分真誠吧。
新的一年,代表著新的開端。
積雪很深,小娃娃左手牽著父親右手牽著母親,洋溢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在這冬日里便如同一爐炭火,暖的人心口熨帖。
我望著那一家三口的背影,他們在討論著今天晚上誰能吃到幸運餃子。
沒人在意大街上孤獨行走著的我。
這一刻我無比想念以前在相府的日子。
年三十的晚上,我還是包了很多的餃子,包著包著有水滴在案板上,一滴,兩滴,三滴....
我抬頭,原以為是漏雨了,后來才發現,水不是雨水,而是淚水。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我哭了。
門口來了一個乞丐,看不清容貌,只依稀漏出一雙眼睛望著我,也不說話,伸著碗,似乎是想討錢,我心想著日行一善,大過年的,便多給了乞丐一些銀子。
可是銀子還沒有落到碗里,那乞丐便收回了碗。
最后我給了他一碗熱騰騰的餃子,端著碗坐在門口的階梯上跟他一起吃。
我問他,“好吃嗎?”
他點頭。
我笑了,“你明天還來嗎?”
他沒反應。
我又說,“你要是明天還來的話,我們就比比看,誰能吃到幸運餃子。”
半晌后,他點頭。
我笑彎了眉眼。
往后的每一年,我門前都有一個乞丐,看不清模樣,卻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陪我到大年初二的早上。
從最開始寥寥數語,到最后一直都是我啰啰嗦嗦的不停,而他不曾開口,只是會點頭附和我。
我三十歲生日那年,門口多了一個小娃娃,尚在襁褓中。
那是一個棄嬰。
于是我便養下了。
我四十歲那年,因為年輕時候糟了太多的罪,所以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小養子為了讓我開心每天都講笑話給我聽。
但大夫說我撐不過明年開春了。
倒也沒有多少遺憾,反倒是挺開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開心可以和這個世界說再見,還是開心能撐到過完年。
大年三十的時候,我心情很好,所以連帶著纏綿病榻的不爭氣身體也好了一些,至少能下床行動了,所以我特意多包了許多的餃子,等一個每年三十都會出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