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連廟門都沒有,這風雪吹進來,顯然是讓人難受的。
唯一稀奇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沒有半分損減的觀音泥像。
好在年輕人身強力健的,去外面弄了些柴回來。
火焰灼燒間,年輕人和老人聊了起來。
圍著篝火,老人不知不覺間聊起了自己的一生。
聊著聊著,年輕人提出想看這傀儡戲。
老人自然欣然答應。
這一出表演完畢,年輕人稱贊老人“老爺子您可真不愧演了一輩子”。
這本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話。
然而原本笑呵呵的老人,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沒了。
“一輩子啊,一輩子就干了這么一件事兒,活成這么個慫樣,就這么糟踐了自個兒這一輩子。怪誰?還不是怪這玩意兒。”
他盯著懷里那精致木偶看了半天:“大雪滔天,棉衣都置備不上,這一冬眼看都要過不去了,還要你做什么呢?都不如燒了——還能暖暖身子。”
說完,老人將手中的木偶丟進了火堆。
那年輕人阻攔不及,滿臉可惜。
然而借來的一幕,卻讓人為之錯愕。
這木偶老人弄了一輩子,養了一輩子,半生的精氣神全都凝聚到了這只人偶里。
萬物有靈,更何況還是有著這樣經歷的一只人偶?
實際上,老人之所以還能夠堅持到現在,完全就是得益于這人偶的功勞。
如今這人偶被老人丟進火里,斷了聯系,這老人的精氣神自然也就沒了。
頃刻間,烏發變白發,滿臉褶皺,臉上還多出了一副老人斑。
再看老人,竟然已經一副時日無多的模樣。
火光舔過木偶一身綺麗舞袖歌衫,燎著了椴木雕琢的細巧骨骼,燒出嗶嗶啵啵響動。
那一瞬間它忽然動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嫵媚地對著老爺子作了個揖。
它揚起含淚的臉兒,突然笑了笑,咔一聲碎入炭灰。
那一晚的柴明明不多,可火堆卻燃了整整一夜,而且也格外的暖。
一堆火直到天色放亮,雞鳴犬吠之時,才悄然熄滅。
老人哭了,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嚎啕狼狽。
一如當年被爹娘攔著阻著不準去看牽絲傀儡戲的那個孩子。
如果故事到了這里,那必然是一段佳話。
然而……
讓方默沒有想到的一幕出現了。
年輕人嘆了口氣,來到觀音像前,行了一禮,大聲質問道:“你本仙佛,可看人間疾苦?可察人間苦難?此事因你而起,此事自然也因你而結,你該如何?”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一幕出現了。
老人的身體就這樣倒在地上。
可偏偏一個虛幻模樣的老人就這樣站了起來。
老人死了。
對著年輕人行了一禮,老人不舍地看了一眼已經燃燒殆盡的火堆,飄飄乎消失無蹤。
再看那觀音像,竟然發出了一道金光,落在那堆灰燼上。
灰燼中,一個俏立嫣然的身影爬起,竟然是那位按理說已經被燃燒殆盡的木偶。
然后金光卷著木偶,落入到了觀音像手中的凈瓶之中。
年輕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抱起老人的尸骸,葬于廟前,隨后轉身離去。
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鬼子來了。
它們刨開了老人的墳,將老人的尸骨揚的滿地都是。
最可惡的,就是他們臨走前還放了一把火。
觀音廟踏了。
泥塑的觀音像也倒了。
木偶掉了出來。
一個渾身黑色的女鬼從木偶上爬了出來。
殺光那隊鬼子之后,女鬼重新回到了木偶之中。
這一晃,又是幾十年過去。
最后的畫面是一隊偶然間前來春游的學生無意中撿到了這枚人偶,然后人偶就被帶到了學校。
之后的事情,就和新聞里的差不多了。
雖然鬼子不能算是人,但女鬼還是食了人血。
人血對于鬼物來說,是難以抵制的誘惑。
一旦破戒,就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看了木偶的記憶,方默一陣唏噓。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疑問不由得涌上心頭。
難道這個世界……
真的有仙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