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宣教官勸導,又給足了房租,城外居民也愿意騰出屋子,讓城里的難民跟他們合住。
一切竟然變得井然有序,那些有屋可住的難民,許多自發投靠趙瀚,拿著簡易武器打算協助攻城。他們不為別的,只為殺進城里,奪回自己的房屋,殺死那些混賬王八蛋!
見到百姓主動投軍,周瑞豹徹底心灰意冷,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這些日子究竟在干啥。
失魂落魄回到家里,那是一棟普通小院,如今已經周瑞豹霸占。
東廂幾間屋子,全都堆放著錢糧財貨,那是周家幾代人的積蓄。還有幾個心腹家奴,沒有出去守城,此刻全都在看家護院。
“豹兒,賊寇真要攻城了?”周母在丫鬟的攙扶下,滿臉驚恐的來到院中。
周瑞豹安慰道:“母親莫慌,賊寇打不進來。”
說了一陣,周瑞豹回到臥房,屏退丫鬟小廝,獨自枯坐發呆。
周瑞豹喃喃自語:“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這是文天祥的《絕命詞》。
周瑞豹凄苦一笑:“庶幾無愧乎?庶幾無愧乎?”
周瑞豹覺得暴民是不對的,不該搶奪地主的田產。同時,也覺得士紳們不對,不該霸占居民房屋。更后悔夜襲屠殺農民,而且自己還殺紅眼,此后無時無刻不在煎熬中度過。
什么都不對,但哪里又是對的?
周瑞豹突然研墨提筆,下了一封遺書,主要叮囑親弟弟照顧家人。
然后,他解下腰帶,就此懸梁自盡。
自三觀崩潰之后,周瑞豹早已心死,之前活著的不過是行尸走肉。
翌日,城外。
趙瀚使用半強迫手段,勸離城墻較近的居民,賠償他們錢糧之后,讓居民搬走再拆屋。
眼見反賊在拆房子,顯然是準備攻城了,城上的士紳和鄉勇更加驚懼。
但是,他們還是不敢出城襲殺,只投落滾石和滾木,延緩反賊的拆屋舉動。
士紳們吵成一團,有的說要堅守,有的說要夜襲,有的說直接殺出去。他們領頭的人太多,沒誰鎮得住場面,甚至為防守哪段城墻而爭執不休——趙瀚圍三缺一,都想防守缺出的那段城墻。
夜晚。
李穆生苦苦勸道:“兄長,這縣城守不下去了,等反賊拆完城下民居,就會打造攻城器械。李巡撫的援兵,怕是明年才能來,咱們的鄉勇又頂什么事?開門獻城吧,叔祖是反賊的大官,這反賊像是能成事的。咱們都去從賊,今后少不得榮華富貴。”
“你爹是吏部文選司主事,”李淳安冷笑道,“如此要職,你敢從賊?”
李穆生低聲說:“這里可是全族的性命,只能……只能對不起爹了。”突然,李穆生又激動起來,“我去年就派家奴去京城,也寫信請求江西巡按御史,可朝廷都沒把趙賊當回事啊。朝廷要是早早重視起來,趙賊哪能做大到這般?”
李淳安諷刺道:“你不要爹,我還要爹呢,我爹是大理寺丞!”
李穆生反諷道:“你眼里只有爹,就沒有母親和祖母?一旦反賊破城,必然闔家身死,舉族滅亡!這些鄉勇能守城嗎?賊兵還沒攻打,一個個就嚇得半死。再說了,哪天夜襲各村,咱們的船炮散了,被江水沖到下游,一個農民都沒殺。咱們手里沒沾血,又有獻城大功,還有叔祖是反賊大官,今后肯定被趙賊重用的!”
“我再想想。”李淳安也很糾結,到底是該要親爹,還是要母親和祖母。當然,還有自己的性命。
“還想些什么?”李穆生急道,“再拖下去,反賊就要攻城了,到時候舉族盡滅!”
李淳安被說得腦殼疼,猶豫良久跺腳道:“罷了,罷了!”
為了族人,爹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