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幕僚匯聚一堂。
“本督初到江西,各項事務,須得倚仗諸位,”朱燮元抱拳說,“若有不妥之處,還請不吝賜教。”
“不敢!”
眾士子連忙作揖。
朱燮元拿出一本《大同集》說:“我做官數十年,安撫過上萬織工暴亂抗稅,剿滅過白蓮教徒,也平定過川貴土司作亂。似廬陵趙賊這般,前所未遇,你們且都說說,那趙賊還做過什么事情?”
逃難士子陳鶴鳴說:“啟稟督師,那趙賊實在可惡。我陳家數代積累之田畝,不分青紅皂白,就全部分與奸猾小民。如此倒行逆施,遲早必遭天譴!”
“此事我已知,”朱燮元又問,“還有呢?”
蕭譜允抱拳說:“此賊取消太祖皇帝定下的戶籍之別,將民戶、匠戶、樂戶、軍戶混為一談,甚至還強迫大族釋放家奴。”
朱燮元又問:“還有呢?”
左孝成說道:“此賊搞出什么宣教團,便是妓女、家奴、龜公,亦悉數充作宣教官,傳播他那套歪曲圣人之言的大同邪說。他還組建勞什子農會,興修水利,開荒墾殖,看似利濟百姓,其實都在以小恩小惠蠱惑民心。”
“還有什么?好的,壞的,都說來聽聽。”朱燮元繼續問。
盧虞說道:“此賊殘暴無度,竟不容乞丐求生,將乞丐強行抓去做工。”
劉同升嘆息道:“若非做賊,此人可為良臣。他還整頓吏治,禁止賭博,廣興學校。便是偏僻村鎮,十二歲以下孩童,無論男女都必須讀書。讀書不收取學費束脩,若是適齡兒童不上學,父母皆要論罪處罰。”
“此道德淪喪也,”左孝成冷笑道,“這趙賊狗屁不通,妄學圣賢廣興教化,卻不辯男女之嫌,將男童女童放在同一學堂!”
蕭譜允說道:“我倒覺得,若是孩童,男女共讀亦無不可。”
“蕭兄糊涂,”徐穎也跟著開腔,“即便是孩童,也當知道男女有別!”
去年底,才逃到南昌的豐城秀才熊學萃說:“督師容稟,自南昌鈔關設立、廣鹽禁止北上之后,吉安、臨江兩府鹽價暴漲。那趙賊為了壓低鹽價,竟然撥款補貼鹽商。南昌鈔關,千萬不能撤銷,假以時日,僅鹽價補貼就能拖垮趙賊財政。”
“胡說八道!”
家里經商的南昌舉人周以旋怒斥:“私設鈔關,盤剝百姓,此乃殘民暴政也!”
熊學萃也怒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做生意。若不盡快平定趙賊,江西危矣,你家的產業遲早被反賊搶去!”
南昌舉人章兆京加入爭執:“南昌鈔關不能復設,榷稅也當降回原定數額!”
說著說著就歪樓了,不再討論廬陵趙賊,而是爭論是否該增稅。
朱燮元竟然不出聲阻止,靜靜聆聽他們爭吵,從這種爭吵當中獲得的信息,抽絲剝繭之后就能真正了解民情。
同時,朱燮元心驚不已,廬陵趙賊的施政,完全就不是反賊做派,簡直把自己當成官府了。
他現在要剿滅的并非反賊,而是一個擁有兩府之地的小朝廷!
趙賊已經盡得小民之心,就算能夠將其斬殺,今后官府若不施以善政,恐怕嘗到甜頭的百姓還會造反。
等諸生吵得差不多了,朱燮元終于再問:“誰當面見過趙賊?”
“晚生見過。”劉同升、蕭譜允、陳鶴鳴等人紛紛回答。
朱燮元問道:“此人性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