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青青顯然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震住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看見趙子熠上前扶起地上的老婦人才回過神來。
“完了,全完了。家沒了,孫女沒了,女婿沒了,女兒也瘋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沒法過了,老天爺啊,你咋不把我這沒用的老婆子也帶走啊……”那老婦人已經哭得全身癱軟,嘴里卻還在不停的絮絮叨叨著,兩只皺巴巴的眼睛又紅又腫,大顆大顆的淚珠也在不停的滾落下來,“啪嗒啪嗒”的打在身上那件灰色的襖子上,滲出一大片深色的印跡。
童青青剛聽到她那句“家沒了”,眼圈瞬間就紅了,是啊,家沒了,她的家也沒了!甚至她最愛的父母也沒了!這么多天來,她何嘗不想和這老婦人一樣,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眼淚,已經在她的眼眶里打轉,可她還是悄悄的別過臉,又一次硬生生的把它給憋了回去。
趙子熠只顧著照顧那老婦人,似乎并沒有發覺童青青的異常。等那老婦人情緒稍微平穩下來,他才轉身向立在一旁的老大爺問道:“大叔,大娘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大爺一聽,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淚,低聲嗚咽起來,良久,才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們本是南郡平湖鄉的莊戶人家,一年四季就靠天吃飯,日子過得雖是貧苦,但一家人在一起也是苦中有樂。可今天入秋以天,雨水就破天荒的下個不停,前前后后下了兩個月有余。田里很多莊稼都被水淹死了,我們本想著,只要勒緊腰帶,省著點吃,等熬過這個雨季就好了。”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停頓了一小會兒,他才又緩緩的繼續說道:“可有一天清晨醒來,卻發現屋里到處都是水,一腳踩下去,都漫過大腿了。我打開門一看,外面茫茫一片,都是水,望不到邊的水,水面上還飄著各種各樣的垃圾和牲畜,什么雞啊豬啊,甚至還有狗。”
“而這時,大雨還在不停的下,屋里的水也越來越高,沒辦法,我們只好帶著僅有的一點被水泡濕的糧食爬到了屋頂,想著等大水退了再下來。可是啊,老天爺似乎是想把我們都趕盡殺絕,大雨沒有停,水也沒有退,反而越漲越高,眼看著就要漫過屋頂了,無奈之下,苗兒她爹只好拆下兩塊門板用麻繩扎在一起,當成木筏,好讓我們一家人逃出來。”
他兩眼突然悠悠的望向遠方,然后又痛苦的閉上,仿佛他已隨著自己的思緒回到了那個讓人絕望的地方,“我們就這樣漂在水面上,身子底下,到處都是暗黃色的水,根本看不清到底身在何處。不知不覺間,我們竟漂到了河堤上。等我們發現時,已經晚了。這時,一個大浪突然朝我們猛的沖過來,差點把我們身下的門板掀翻,坐在她娘懷里的苗兒一不小心就滑到水里去了。”
他突然停了下來,一行濁淚從他的眼角無聲的滑落,他抬起干枯的手背,顫抖著在臉上用力抹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苗兒她爹見她落了水,也跟著一頭扎進水里。然后,兩個人都不見了蹤影!后來,官府的人來了,把我們這三個人救了上來。”
“可苗兒和她爹,卻怎么也找不到。直到兩天后,才看到苗兒她爹飄在水面的尸體!那尸體,已經被水泡得腫漲變形,慘不忍睹,苗兒她娘一看到尸體,就暈過去了,醒過來,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說完,又有一行淚從他臉上滑了下來,那深深的皺紋頓時成了一道道盈滿清水的溝壑。
“那苗兒呢,找到了嗎?”童青青走上前問道。
“沒有,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她和她爹一起落了水,她爹都沒了,她肯定也沒了!”坐在一旁的大娘插了一句后,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又沒看到尸體,你們憑什么認為她死了?”童青青一聽完就激動的大聲說道,她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他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抑或是說給那些一口咬定她父母已死的人聽,她只覺胸口有一團熊熊的火焰,把自己的心灼得生疼生疼的。
一旁的趙子熠也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片刻后,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對滿臉淚水的大娘安慰道:“后天我就要啟程去南郡了。這樣,我到南郡后多幫你們留意一下,說不定你們的苗兒真的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