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年的高中是兩年制。
而旮旯村的蘭花花,正在鄉辦中學讀高一。
蘭花花的母親,在蘭花花出生時,大出血,赤腳醫生用盡了辦法,也沒止住血,在抬往鎮上醫院的時候,死了。
而蘭花花的父親,這是個沉默的像山一樣的老頭,人稱老蘭頭。
這老蘭頭可不簡單,抗美援朝的時候當過兵,打過美國佬,而且負過傷,導致走路有點瘸。
生產隊里考慮到老蘭頭形走不方便,年齡又大,就讓他當了隊里的飼養員,不但喂豬牛騾馬,還養了一群羊。
于是,人們就經常看到,在郁郁蔥蔥的蘆葦蕩里,茅草洼里,常常看到白云般的羊群在飄蕩。
那個常常站在山崗上,手里拿著羊鞭的老漢就是老蘭頭。
既然老蘭頭當過兵,出過國,打過仗,見識自然不一般。
山里的女孩子就像一棵野草,沒人重視,很少學習文化。
而老蘭頭,卻讓女兒蘭花花上了學,并且一直上到了高中。
同村的人不理解,這老蘭頭,掙那點工分,吃糠咽菜,活受罪哩。
卻讓閨女去讀那勞什子書,長大了,還不是人家的人,盡花冤枉錢,哪有回來掙工分劃算。
但老蘭頭自有他的打算,每每聽到這些話,他總是微微一笑,不加理睬。
蘭花花上學十分爭氣,上小學是第一名,初中還是第一名,高中仍然是第一名。
就連蘭花花的高中老師也說,“這山溝溝里要飛出金鳳凰了,蘭花花要成為咱們山溝溝里第一個大學生了。”
老蘭頭每天回到那兩間土坯屋里,看到那煙熏火燎的泥皮后墻上,蘭花花的獎狀貼了半面墻,他就覺的心里甜絲絲的,有了精氣神兒。
蘭花花不但成績好,而且長的美,惹的三村五里的小伙兒都流口水。
有時蘭花花走在山路上,就有小伙兒老遠地唱山歌,
“櫻桃長在半山腰,
想吃櫻桃夠不到。
你說心焦不心焦,
心焦不心焦?
………………。”
但蘭花花心高氣傲,安心學習,別說村里的后生,就是鎮上的后生,她也看不上。
她不想做一只小小的麻雀,一輩子在這大山里轉悠,吃那谷籽殼兒,草籽子。
她想飛出大山,看那山外的世界。
高二下學期,就在蘭花花信心滿滿,準備考大學的時候,一場眾所周知的原因,大學停止了招生。
既然大學停止了招生,鄉辦高中也沒有了辦下去的必要,倒閉了。
就這樣,蘭花花背著鋪蓋,又回到了大山深處的旮旯村。
蘭花花回了村,一頭扎在了炕上,不吃不喝,睡了三天。
這三天,蘭花花睡的憔悴不堪,滿嘴火泡。
閨女是爹的心頭肉尖尖,風吹一下,就心疼的要死。
這天,老蘭頭放羊回來,羊歸了圈,牛啊驢啊,拌上了草料,他的家就在性畜屋后面住,拐了個彎,就到了家。
他拿出平常很少吃的細面,給女兒烙了兩張餅子,又煮了一個雞蛋。
他見女兒還在蒙頭大睡,便掏出了旱煙袋,一明一滅地坐在女兒床頭抽起煙來。
鐮刀似的月亮裊裊娜娜地升起來了,那膠潔的月光透過窗縫鉆進了屋里。
那月光細細的,好像一絲魚線,有一半落在了床上,好像竭力地溫暖著蘭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