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天光大亮,是秋日里一個難得的大晴天。
烈帝乘明黃馬車從皇宮的朱雀門出發,一直行了一個時辰才到南卜山。
南卜山楓林盡染,一片鮮紅之色。
桂妃堅持隨行,前半段路還好好的,等到走上山路時,便忍不住開始干嘔,清冷的面容上寫滿痛苦之色。
烈帝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指使著侍女小心照顧她,猶豫道:“不如我差人現在送你回宮吧,今日生祭,只怕要折騰到天黑。”
桂妃搖頭:“快到了,我能撐得住。”
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神情帶了母親的溫柔慈愛:“而且,我肚子里這個是皇家血脈,正好來祭拜一下,若是宣太后在天有靈,大約也會感到高興吧。”
烈帝沒再堅持,因為他很不喜歡南卜山這地方。
今日這成堆成堆的人里頭,他討厭許多人,唯獨喜歡桂妃一個。
她是自己唯一的慰藉,若能陪在身邊,自然是很好的。
而且,自從有身孕之后,桂妃對他的態度似乎都有了變化,不再像往日那樣桀驁冷淡,轉而變得稍稍溫柔起來。
這讓他恍惚覺得,自己和桂妃回到了十多年前,心心相印的時候。
烈帝握緊了她的手,疼惜道:“辛苦你了。”
桂妃又干嘔了幾下,順勢把手抽出來拿帕子擦嘴,她的眸光看著窗外鮮紅的楓葉,難得地露出一絲期盼來。
或許,過了今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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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天色愈發昏暗。
飛云樓樓門大開,從一樓到九樓,全都掛上了新的燈籠,燈籠紙是明紙,上面畫了吃食,都是飛云樓特有的招牌菜。
明紙透光性極好,在黑夜里格外亮眼。
程昭正在認真看燈的時候,忽然被人一把抱起,她下意識低呼了一聲,待到看清眼前的人又不掙扎了,眼底亮晶晶地:“你辦完事了?”
“嗯。”宋闌簡短地應了一聲,隨后抱著她往外走。
他帶著銀質面具,將她護在懷里。
來飛云樓看燈的人很多,人群熙攘,宋闌抱著她穿過人群,上了馬車。
馬車里沒點燈,略暗,故而聲音格外清晰,程昭聽得到他轉動身體時的低吟,關切道:“有沒有受傷?”
說罷便抬手去扒他的衣裳想看一看后背的情況。
宋闌抖了一下,企圖糊弄過去,開玩笑道:“你這副急色模樣,實在是”
程昭感受到了他的顫抖,臉色立刻沉下去:“受傷了?又被他鞭打了是不是?”
“小傷而已。”
她抽回手,低聲嘆氣:“回王府吧,我替你包扎。”
宋闌捉住她的手,認真道:“以后不會了,這世上再無人可以欺負我。”
程昭感到一瞬間的恍惚,因她聽說這次的生祭很順利,烈帝和桂妃祭拜完之后以及順利回宮了,前不久剛剛進了朱雀門。
而宋闌又說,世上再無人可以欺負他。
原來,一個帝王的消亡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嗎?
見她愣住,宋闌抬手摟著她的肩,低聲哄著:“別擔心,這事我辦得很好。”
“嗯。”她溫聲應著,過了片刻又道,“那師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