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京的夏是那種有些悶悶,偏下過一場雨,就能涼快不少的天氣。
十里碧荷放肆在湖面開,粉的、白的,還有翡翠似的根,被雨撫摸,被風熱吻...
煙雨樓臺,宛若詩經畫卷。
青脊屋檐上,雨水攢啊攢,等著瓦縫盛不下了,就跟一串珍珠淚似,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刷在煙灰白的墻上,奏出舒緩人情緒的聲音。
屋外,景色和氣氛都讓人忍不住放松愉悅。
屋內,三盞觀音茶見底,敘舊的話已經說到頭,接下來就是該開門見山了...
...
“督軍說什么?要跟我姜家退婚?”姜父沒忍住,大掌扣下茶盞,“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
年過四十,卻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玉樹臨風的模樣。
只是那面龐上,這會兒多了些煩郁,少了點兒沉穩。
眼風凌厲,可眼底之中還是帶了些怵怕和忌憚。
身側的男人雖然年輕,可也是南方軍區最年輕的督軍司令官,權利和話語權絕對至高無上。
若不是他們姜家和這位督軍祖上有過婚約,光憑他這小小的財務行長,怎么可能攀得上這高枝。
白手套被慢條斯理摘了下來,一雙漂亮的修長的手把玩著掌心的懷表,時而撥弄開,又用力闔上。
那一聲聲,仿佛帶著警告敲打在姜父的心窩。
這就是常年在刀尖舔血,把槍桿子時時刻刻攥在手里的男人。
不用一言一語,更浪費不了一個眼神,光是那周身凜冽刺骨的寒意,就足夠刺地人喉嚨哽塞,膽戰心驚。
姜父被身后的姜母輕拽了拽袖子,含蓄暗示他收斂些,別把跟前這位冷血督軍給惹惱。
萬一真把人惹住,門口的十幾個保衛員,說不定就直接拿槍指著他們的腦瓜子了。
姜父強迫自己壓下心頭的火氣,聲音有商有量,“督軍,這婚約怎么說也是祖宗們定下來,若是冒失就取消了,我們姜家可是要被人給笑話死。”
把玩懷表的男人停下手,將懷表揣入軍褲中,慢慢抬起頭。
章宴卿雙手交攏著,右手食指在左手的手背處敲打,嗓音平靜疏冷,卻也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姜行長也說了,婚約是祖輩們定下來的,可我章家祖輩全都戰死,這婚約即便是保留也毫無意義。”
他停下敲打的手指,“何況我聽說...姜大小姐在國外留學,好像也同一位留學生暗生情愫。”
姜父瞪眼,“這不可能!”
章宴卿朝著身旁的保衛員招招手。
宗譽趕緊從懷里掏出一沓子書信遞到姜父跟前。
那一封封信拆開,確實是長女姜婷的字跡。
信上,姜婷袒露了自己和一位留學生的相愛相知,并希望父母能盡快取消掉姜家和章家的婚約。
姜父拿著一沓子書信,氣得手抖,“孽女!”
“既然姜小姐也不希望被婚約捆綁自由,那不如趁著今日,我們兩家和平解除婚約。”
姜父和姜母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有絲絲動搖。
他們姜家也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府邸,不可能為了家族利益,就放棄了女兒的終生幸福。
既然兩個人都厭惡聯姻,說不定解除婚約是最好的安排?
這樣顯得他們姜家大度,也可在這位督軍跟前落個好印象。
姜父動了動唇,心里的“堅持”已經搖搖欲墜。
章宴卿看他一眼,眸子漆黑深邃,給出解除婚約的報酬,“十萬。”
十萬!
那是他們姜家好幾年的花銷了。
“不,不用了。”姜父忙不好意思擺擺手。
既然是和平解除婚約,那還收人家錢像話么?
姜父輕咳一聲,正準備同意穿著軍裝男人的要求。
客廳外,白軟軟的一團從院子里沖進來。
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白貓。
貓身被雨水濺落潮濕,爪子也踩著泥,雪白的毛沾了許多泥點,像是剛從泥巴地撒潑回來。
小爪子一撲騰,就跳到了男人軍褲上,將那干凈的褲子踩出四個爪印。
章宴卿抿了唇。
一手拎著貓的脖子將它拎起來,一手摸過腰側的槍,緩緩上膛。
門外,輕盈的腳步踩著雨點,漸漸進的,還有一陣輕若風鈴的笑聲。
“桃子,桃子——”
“你又跑哪兒了?”
章宴卿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