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羯人大營,中軍大帳之內,夔安一直在召見諸將,吩咐著各種事宜。
他先是召來石斌,詢問了一番土山的筑造事宜,而且各種細節問得很詳細,了解清楚了再問另外一個問題,如此這般,足足問了大半個時辰,又細細的吩咐了一番。
若是其他人,這般的啰嗦,石斌早就不耐煩了,但是卻不敢對夔安有半點不敬。這個石趙政權的奠基人之一,在羯人的心目中的威望極高,就連石虎都敬重三分,石斌也是將其當長輩看待。
不過,今夜的夔安,確實比往日要婆婆媽媽了許多,不似往日雷厲風行的性格,令石斌心中十分的詫異,但是表面上依舊畢恭畢敬,唯唯諾諾,不敢表現半點異常的神色。
聊到最后,夔安似乎也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太啰嗦了,不禁自嘲的笑道:“老夫是真老了,明年便是花甲之年了,當年跟隨先帝的十八騎,便只剩下老夫一人了。”
石斌恭謹的笑道:“太尉當如國師一般,長命百歲。”
石斌說的國師自然是指屢屢勸石虎興建佛廟,善待漢人的佛圖澄和尚,今已108歲。
夔安哈哈一笑:“國師能活百歲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等草莽武夫,長期在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滾打,哪里能與之相比,能過花甲之年,已是甚幸了。”
兩人又客套了一番,夔安又叮囑道:“西門土山之事,事關重大,需在南晉援兵未到之前,盡快攻破東燕城,活捉或斬殺司馬珂,則此戰你便是首功,陛下那里必然重重有賞。”
石斌聽得夔安要將此戰的首功記在他的頭上,心頭更是一陣感激涕零,連連道謝。因為即便他是石虎的親生兒子,但是云臺山一戰因為他的失誤,導致一萬五千多羯人精銳白白葬身在濃煙之中,這是一道他很難過的坎,若不能將功補過,就算不被廢黜,也要被貶斥,日后在石虎諸子之中的夾縫中生存更為艱難。
兩人聊了許久,石斌才滿臉感動的神色,恭恭敬敬的告別了夔安。
接著,夔安又召見了李農。他與李農兩人私交也較佳。李農雖然只是個漢人,也頗有武略,又比較會做人,又出自河北士族之家,故此深受石虎的器重,官拜司徒,且屢屢被重用。
兩人聊了一通南門的軍事情況之后,夔安又對李農叮囑了一番:“公雖為漢人,但大趙卻一直視公為國之棟梁,陛下亦視公為股肱之臣,只是諸王子之間不和,自有陛下來分解,還請公切切莫要摻和其中。”
李農不但與太子石宣走得極近,而且的確有卷入各王子之間爭斗之嫌,若是別人這般說,必然發怒,但是聽得夔安這般說卻只能連聲應是。
夔安送走了李農之后,最后才召來姚弋仲,此時已是接近了二更時分。
姚弋仲照例對夔安詳細匯報了一番東門的情況,見得夔安今天格外的仔細,不禁莞爾一笑道:“明公真是為了大趙嘔心瀝血,此戰幾乎已成定局,行事還是如此仔細,真乃我輩楷模。”
夔安搖了搖頭,苦笑道:“老了,老了……馬上便是花甲之年了,當年的十八兄弟便只剩下我這把老骨頭了,也不知那天就跟隨兄弟們而去了……也不知先帝還認不認我這個兄弟……”
大概是跟姚弋仲的關系他說到后面,還是有點黯然。畢竟石虎篡位殺侄之事,雖然他沒參與,但是在石虎殺死石勒的兒子篡位之后,依舊輔佐石虎如同石勒一般。從他的立場來說,終究是為了整個大趙的安定,不讓其陷于內亂之中而分崩離析。只是若石勒靈下有知,是否又會認同他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