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憲也是出身寒門,祖上曾經在東漢靈帝時期擔任過司隸從事,曹魏、晉朝時期都有出仕。
嗯,這里說的寒門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小地主豪強階級,相對于士族來說他們是寒門。
等到宋朝世家退出歷史舞臺科舉普及,寒門才變成窮苦百姓的代稱。
東晉建立他的父親不愿和王家同流合污被排擠,最后找了個借口貶謫到晉安縣任職。
等他父親病逝家道徹底中落,到他這一輩連出仕的資格都沒有了,只能當了個法曹小吏。
對他的出身文易一點都不奇怪。
有機會學習《韓非子》的可能只是個普通人,但精通秦、漢、晉三朝律法的必定是家學淵源。
不過文易并沒有輕易就答應留下他,雖然他很需要人才,但也要看是什么樣子的人才。
如果剛才甘憲那一番‘愚民’的話是發自內心的想法,這個人就算有再大的才能他也不會用,或者說不會重用。
所以他就問道:“剛才你好像對戲劇有不同意見?”
甘憲知道自己的考核來了,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回道:“戲劇是個很好的東西,我一見之下也甚為喜歡,只是我以為內容還有待商榷。”
“韓非子云:民智之不可用,猶嬰兒之心也。夫嬰兒不剔首則腹痛,不揊痤則浸益。”
“剔首、揊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猶啼呼不止,嬰兒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
“百姓猶如嬰孩,不知道痛苦是必須要經歷的,也不知道他們遭受的痛苦卻換來了國家更大的利益。”
“國家必須要強迫他們接受這些痛苦,正如父母要狠心挖去孩子身上的瘡一樣……”
“我們可以通過戲劇告訴他們忍耐……而竇娥冤卻反過來激起民憤,掀起百姓對朝廷和衙門的不滿,長此以往必出大禍。”
文易聽的直搖頭,且不說他對韓非子的理解對不對,就這幾句話就有大問題。
但他又知道這是古代王朝默認的規則,愚民可馴嗎。
“為什么一定要犧牲百姓傷害百姓來實現國家的強大?難道就不能民富國強嗎?”
甘憲道:“文郎君所言乃管子的強國富民之策,然施行強國富民的齊國卻被主張國強民弱的秦國所滅。”
文易并不知道什么齊法派和秦晉法派之分,但他卻知道古代的所謂‘強國富民’富的并不是民。
“管子的強國富民并沒有錯,錯在用錯了方法。齊國富起來的不是民,而是士大夫權貴階層,底層的百姓依然無立錐之地。”
“齊國的財富源源不斷的向士大夫階層聚集,而士大夫不用繳納賦稅服徭役,國家無法從他們手里獲得一文錢的好處。”
“國家只能從底層的平民手中收稅,可底層的百姓已經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哪來的錢交稅?”
“齊國就陷入了惡性循環,國家問窮人收稅,窮人交不起稅只能賣身給士大夫,而士大夫越來越富卻不用交稅……”
“非但齊國如此,強漢也是因此而亡……所以強國富民沒錯,錯的是他沒有想到如何解決財富向少數人手中聚集這種情況。”
甘憲本來還不以為然,但越聽越震驚。這種論調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可越琢磨就越覺得有道理。
以前大家提起漢朝滅亡,都會說皇帝昏庸奸臣當道,什么十常侍十惡不赦之類的。
從沒有人說過,是因為財富集中到了不用交稅的士大夫官僚階層手里,導致百姓活不下去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