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平時有神得近乎于厲的綠眼睛,也布滿裂紋,散亂無神。
“顧禾?”洛娜虛弱的聲音從平面圖像里傳出,“你就隨我吧……我累了……”
“不是,你現在不太清醒。”顧禾連忙說,“來我這玩,我這容器還蠻大的。”
腦友,這可不興隨啊。
他跟她現在可是腦對腦連接著的,聽老范說的意思,如果洛娜徹底崩了,她的數據洪流就會對他也造成沖擊,可能也會使他宕機……
“我這里就自己一個人格住,真的住得下。”顧禾又說。
他不知道具體數目,但感覺自己現在的腦神經元細胞,估計能有500億個。
平面圖像里的洛娜搖搖頭,“我不想玩了,我受夠這個世界了……”
自殺傾向?顧禾很清楚,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她心理問題嚴重,并且撐不下去了。
她的人格正在崩潰,怎么辦,該怎么勸說她,采用什么治療策略……
“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他就要嘗試說點雞湯。
但那張平面圖像頓時黯淡了很多,似乎要消退而去,洛娜面目的裂紋也變得更多。
“我們都要去他媽的!”顧禾立即改口道,共感和共情應該差不多,現在的關鍵應該是要構建起共情,他用洛娜式的語氣說:
“去他媽的世界,去他媽的流光城,去他媽的去他媽的!”
顧禾看到快要消散的平面圖像停滯住了,這話她愛聽!
沒錯了,彩音小姐之前說過,共感的要點是,一定要讓客人開心愉快。
想想,今晚洛娜又是一場戰斗,差點就掛了,現在心灰意冷。
她這個心境,需要的不是雞湯,是理解。
收起那些大道理吧,顧禾作為前心理醫生,很清楚理解對于來訪者有多么重要。
“我們就一群街頭爛人!”他高呼道,再接再厲:“沒有未來,愛咋咋的!”
這話兒,說得他自己都心動了……
那邊的平面圖像頓時更清晰了些,里面殘缺的洛娜也似乎有了些精神,咧嘴笑道:
“什么街頭爛人?去你的,我洛娜可是,骨血之女啊!”
驟然猝不及防地,那整個平面圖像一下猛飛過來,這股人格數據流沖進他這個容器內。
顧禾時而感到自己進了圖像里,變形扭曲,時而又感到圖像注入神經,難以厘清。
一些模糊殘缺的畫面在他腦中閃過,不知是想象還是記憶,他好似看到一個小女孩抱著些食物奔跑在雨夜街道上,兩邊霓虹燈光刺目……
也是這個小女孩,高舉右手揮動著一面血色旗幟,高唱著什么。
那歌聲,像是童稚的聲音唱的,又像是洛娜的聲音在唱。
顧禾頭脹不已,自身人格完整度在下降,以容器接納著洛娜那如同巨浪奔涌的人格信息。她在過來了,在連接成為這個身軀里面的次人格。
洛娜的人格,仿佛是一場搖滾樂隊的演唱會。
他聽到各種樂器的轟鳴,聽到了無數人聲狂熱的高呼響應。
在寬闊的街道上,改裝得奇形怪狀的車輛結成車隊,放著大喇叭,到處的車廂上都有人在瘋狂演奏,各種奇裝異服的人們結成人群,跟在車隊邊,到處揮著血色旗幟。
車隊和人群,朝著一座高高在上、直插云宵的摩天大樓走去。
那高樓之上,有著巨大夢幻的全息影像,也有著架設起來的冰冷的重機槍。
那個小女孩,站在車隊最前面的那輛大車之上,在她身邊,人影幢幢。
“這里沒有流光夢,你沒有未來,你沒有未來,我也沒有未來。
但我們在一起,就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