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抬手去擦拭,春姑姑隱忍地道了聲“是”,領著身后的一群侍女們退下。
“阿春,你留下。”
春姑姑默默地回身望去,見到的婦人已然迅速變了臉,她自柔軟的美人榻上起身,裙裾搖曳,步搖輕動,姿態優雅,綴著殷紅豆蔻的指尖掐著一塊蠶絲絹,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朝她走來。
婦人行至春姑姑跟前時,那柔軟的手絹也擦到了她的額邊,池遙夫人的動作緩慢,拭去那額際淋漓的鮮血,她溫聲道:“阿春,你應知我并非有意要這般對你。”
“你在長春殿有多少年了?”她的動作并不輕柔,饒是再軟的帕子也蹭得傷口絲絲隱痛,春姑姑不敢因這痛發聲,只默默謙卑地垂眼斂目:“回娘娘的話,已有三十一載。”
池遙夫人彎著紅唇,仔細端詳著她面上一閃而過的忍痛,繼而手一松,染了血的絲絹輕飄飄地落在春姑姑的腳下。
“是啊,都已經這么多年了,一轉眼,就連意兒都敢忤逆本宮的話了。”池遙夫人語氣淺淡,但春姑姑還是在她松手的那一瞬便跪倒在地。
池遙夫人像是詫異極了:“你這是做什么?本宮厭的是那些卑賤的婢子照看不好我的意兒,可你同本宮情分這般深厚,豈是她們能比的?本宮又豈會因意兒忤逆而怪罪你?”
“娘娘恕罪……”
春姑姑哪里不知她話中之意,分明就是在說小公子忤逆于她,而她這個殿中女官便是職責最甚。
又思及自己服侍長春殿這么多年,卻仍舊被這般敲打,心里頭難免苦澀得不是滋味。
“夠了!!”
就在殿內氣氛一度凝滯時,忽而一聲中氣十足的喝止聲,自外頭傳進了內堂。
池遙夫人沉眸看去,像一股子小旋風一樣卷進了殿內的人影,不是陸遲意還是誰。
他的臉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如何,整張臉都紅彤彤的,身后尾隨跟了三三兩兩的侍女,瞧見池遙夫人的面色,又盡皆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
池遙夫人看著陸遲意這怒氣沖沖的模樣,卻是不以為意,她走過去要拉起小兒子的手來,卻一個不妨,徑直被陸遲意用力甩開了去。
小小少年的眼睛里盡是失望透頂,他喊起來:“娘!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上回分明是我自己貪玩跑出去,為何要怪罪在重花的頭上?你竟還將人杖責了丟出宮去!”
“還有春姑姑——”
陸遲意噌噌噌地跑過去將人扶起來,看著女官額上的傷口,他的眼淚嘩嘩地掉:“她又有什么錯,要被這般打罵?您當真以為我年幼無知嗎?方才你敲打她的話我都聽見了!”
聽到這里,池遙夫人的臉色驟然間陰沉了下去,那張姣好的面容隱有風雨欲來之勢。
她輕喚:“意兒,住嘴。”
陸遲意擦掉頰邊的淚,肉實的拳頭捏得死死:“最過分的是,你怎么能真的要置阿兄于死地……”
“他也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聽到最后一句話響起的婦人突地臉色變得青白交錯,那聲音猶如問心之雷,鑿鑿切切地扣著她的心間最隱晦的地方。
親生……骨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