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沒有順著顧玄武的話頭追憶往昔,只又問:“你猜我當時為什么進洞?”
顧玄武搖了搖頭:“有話直說!”
劉平翻了個身,也向上面對了天花板:“那一夜連著死了許多人,可是我發現洞里洞外都很干凈,一尸一首沒有,魂魄也沒有。可見……”
顧玄武略略的明白了:“那地方是有進無出,就算她有轉世的本領,不得自一由也是白搭,對不對?”
劉平點了點頭:“沒錯。我雖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是什么,但是洞里的確吸收了許多冤魂,這很奇怪,也很可怕。所以,我給出塵子寫了一封信。”
顧玄武看著他:“給老道寫信干什么?”
劉平嘆息一聲:“讓老道來善后吧!或許可以把洞一口永遠堵死,上面再修座塔壓住————他也不是完全的一浪一得虛名,應該總比我懂得多。讓他考量著做吧,以后的事情,我不再管了。”
顧玄武跟著嘆息:“對,不管了。倆腿都沒了,也夠賣力氣了。”
話音落下,劉平沒有回應。房內寂靜,院里也寂靜。劉平透過玻璃窗子向外望,能看到半開半掩的廚房門。
顧玄武今非昔比,沒有時間天天守著劉平,可是又不能讓外人見了真相。命令衛兵牢牢的把守了院門,他每天早上都會把一天的飯菜端進房內,馬桶也擺在床邊。然后一把鎖頭扣住房門,屋子里就剩下了劉平一個人。劉平坐在床上,怔怔的去看對面的西廂房,看夠了,再去看斜前方的廚房。廚房里的灶臺上還擺著一只長一柄一鐵勺,是月牙常用的,去豬嘴鎮的前一晚擺在那里,從此再也沒人動過。
天黑之后,顧玄武通常會帶著一份熱飯熱菜回來。劉平在成長的階段里總是胃口驚人,顧玄武叼著煙卷靠墻站著,看他捧著海碗埋頭大嚼,就不由得想起了天津歲月。那時候他和月牙心驚膽戰的懷著希望,一天一天的把個怪物養成了人形。一顆心忽然不可思議的柔軟一了,他不假思索的開了口:“別成天愁眉苦臉的了,等你長齊全了,我再給你找個媳婦。老子有錢有勢,別說你模樣還不賴,就算你長成狗頭蛤蟆眼了,我照樣能給你弄個黃花大姑娘!”
劉平對著海碗笑了一下:“萬一將來她發現我不對勁了,怎么辦?”
顧玄武蠻橫的嗤之以鼻:“怎么辦?繼續過唄,敢鬧事就往死了揍!嫁太監的還有呢,你不比太監強?沒事,你放心吧,真出亂子了,我替你做主!她敢不服,我燒了她的一娘一家!”
劉平聽到這里,發現顧玄武的壞勁又上來了。顧玄武不出頭也就罷了,一旦出人頭地,將來必定不少作孽。劉平素來不喜歡壞人,可是對于顧玄武,他只感覺無可奈何。
顧玄武的主意,當然是餿主意,劉平當個樂子聽,聽過也就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姻緣生死,他不能因為失去了自己的月牙,就出手去搶別人的月牙。
顧玄武收拾了碗筷,因為懶,所以帶著一身汗臭上了床。馬桶還是擺在了床尾,他告訴劉平:“夜里要是想撒尿了,就推我。使勁推,我睡覺沉。”
展開一床棉被躺下去,他關了電燈,在黑暗中又道:“師父,真的,人只要活著,就得向前看。月牙沒了,我心里也難受,可是難受有什么用?難受她也活不了啊!月牙臨走的時候囑咐過我,讓我照顧著你,這話我永遠記得,我騙誰也不能騙她。現在仇也報了,你也沒什么牽掛了,往后就跟著我吧。你應該看得出來,憑我的本領和志氣,絕對不是平地臥的角色,養活一個你,肯定不成問題。”
劉平笑了笑,沒言語。他當然相信顧玄武的諾言,可惜,顧玄武再好,不是月牙。顧玄武將來有妻有妾有兒有女,無須久,只要過上十年二十年,顧玄武就無法向親人們解釋他的存在了。
他身上的破綻太多,比如,他不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