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維沒言語,自顧自的想:“勝伊什么都好,就是狗眼看人低。將來我若真是和他結了婚,恐怕勝伊都要笑我。沒人要的一浪一蹄子,竟敢笑我,混賬,欠揍!”
她想著想著就攥了拳頭,正想找碴和勝伊火拼一場,不料外間忽然起了問候聲音。扭頭向窗外一看,卻是馬太太來了。馬太太穿著一身灰嗶嘰袍子,生得頭發烏黑,面孔圓一潤,一雙皂白分明的大眼睛,幾乎還帶著一點姑娘的青春氣。總而言之,算是一位美麗的少一婦。
劉平不等人吩咐,拿起碟子里的蛋糕就走,一直撤退到了臥室里去。而馬太太被小丫頭引進房內,對二人苦笑著一點頭:“我那屋子,離前頭太遠,早上才聽說夜里走了水。你們爸爸不在家,我又是個沒主意的,就苦了你們兩個孩子了。往后你們算是大人了,要知道自己照顧自己。如果有了困難,就直接找我去。”
說完這話,她帶著一點愁容,慘淡而又端莊的起身離開。賽維領著頭,一直把她送出院門;結果轉身剛一回屋,就聽勝伊對著劉平嚼舌頭:“我們這位一媽一,和老大……”
賽維聽他口無遮攔,肆意宣揚家丑,立刻喝止。然而停頓了一秒鐘后,她心一癢難耐,做了進一步的解釋:“所以你看她雖然不老不丑,但是爸爸早就不理她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怎么樣?大哥搬去了天津住,對她也淡了。”
勝伊點了點頭:“對,死瘸子沒良心的。”然后對著賽維一擠眼:“她也真是憋瘋了,瘸子都要。”
然后一對姐弟嘻嘻而笑,雖然還沒結婚,可是因為早熟,所以咂摸一著馬太太的煩惱,感覺格外有意思。勝伊一邊笑,一邊端起咖啡杯,翹著蘭花指捏著小勺子,像個居心叵測的小一娘一們兒似的攪了攪咖啡,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不等外人催請,姐弟兩人穿上孝袍子,在微明的天光中趕去火場廢墟。劉平獨自留在房一中,把門窗都關掩好了,然后繼續對著手中的鐵針發呆。
鐵針上的殘魂已經散了,可見它雖然帶有一點力量,但是力量不強。人的頭骨最硬,把它插一進二姨太的頭頂心里,必定不會容易。據說二姨太是在清早起床后自稱不適,一口氣沒上來,就此去了西天;經過了醫生的驗一尸一,也認定的確是她的心臟出了問題。如果其中沒有謊言的成分,鐵針就必定是死后才插一進去的。馬家是個各顧各的大家族,真想對二姨太的一尸一體動手腳,想必并不會很難。
劉平越想越是清楚,末了把針貼身藏好了,他起身開始在臥室內四處走動。賽維和勝伊不知為何,是特別的信任他。二姨太的梳妝臺下一排小一抽一屜,全沒上鎖。他拉開一只一看,就見里面亂糟糟的放著絹花頭飾,珠子鏈子。東西不算多么貴重,但也都是值錢的,他連著拉開幾只,心想還是再等一等吧,否則私自翻檢,有做賊的嫌疑。
關了一抽一屜直起身,他發現梳妝臺的鏡子前還擺著一只半舊的化妝品盒子,盒子里面盛放了許多雜物。他隨手掀一開盒蓋,就見里面扔著幾管口紅,一只粉撲,和幾根七長八短的眉筆。眉筆都是高級貨,筆芯又軟又黑。其中有兩根最醒目,因為全被削成了小手指長,并且削得亂七八糟,絕不會是丫頭的作品,怕是二姨太親自削的,而且削的時候,并不是心平氣和。
劉平饒有興味的審視著眉筆,看過眉筆之后,發現鏡子下方的縫隙里并不干凈,凝結著白色的粉漬、黑色的筆芯碎屑、紅色的胭脂末子。而一道黑跡劃過寬寬的鏡框,顯然也是眉筆所留。
劉平伸手摸了一下,蹭得手指一道黑。仆人雖然工作馬虎,可是每天都會進來四處抹拭一番,可見黑跡很新,也許是二姨太太在臨死前留下的————人一死,照例的灑掃自然會中斷,上下全為了二姨太忙做一一團一,還有誰能想到繼續清潔房屋?
黑跡畫在了鏡子右側,于是劉平下意識的向右望了一眼。右邊是靠墻的大床,并無異常。劉平走去坐到床邊,心想二姨太也真是要人命,連句明白話都不給兒女留。
然后他抬頭面對了前方的玻璃窗,卻是嚇了一跳。玻璃窗前左右垂了窗簾,窗簾中間露出縫隙,縫隙之后,赫然貼著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