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血緣相系的同胞至親,但燕梟寧卻要比他年長許多。隨著父親越發年邁,其對膝下兒女的看重也是日趨上漲,燕梟寧乃是天縱奇才,亦是北炬燕氏有史以來第一個,在真嬰境界就將陰陽體鍛之術修至大成的弟子。那些異母所生的兄姊遠不如她,所以她也是父親最疼愛的那個孩子。
姐姐在族中有著不容置喙的地位與權威,燕仇行不止一次聽過,那些趾高氣揚的族老們,私底下總稱她為少族長,此外還要配上一副與有榮焉的傲然神色。只要她順著這條路走,還有什么不能得到的呢
“只要你試過一回,”在徹底與父親決裂前,燕梟寧曾這樣對他講過,“只要你試過那樣無所束縛,能夠真正駕馭自己的滋味,你就會知道,這樣渾渾噩噩受人擺布的日子,與死無異”
理智終如野獸歸籠,燕仇行呼吸漸緩,這種力量從四肢流散而去的感覺,好似一場緩慢而痛苦的凌遲。他目光向下落去,呂案昇正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躺倒在地上,四肢隨著痙攣而微微顫抖,他的胸膛與肚腹幾乎成了一灘肉泥,只能看見雪白的骨碴混在其中。
無需多想也能知道,此人腹下丹田早已被打得粉碎,而在尚未修成法身之際,肉身受到如此重創,除了元神轉世之外,便也沒什么更好的結果了。
他看見呂案昇蒼白的頭顱上,有一枚元神緩緩浮出,正欲往場外逃去,燕仇行冷眼橫來,卻是在一聲虛弱的嗚咽中,一腳把那元神踩得粉碎
便在這時,他耳邊如蚊蠅一般雜亂的聲音才終于清晰起來,那大概是一些呼喝怒罵之聲,來自呂案昇的師長、友人,亦或者同門弟子,他們大抵也沒想到,這一場比斗會直接要了這名天才弟子的性命。幾個呂家長老為此氣得跳腳,卻又無法將手伸進斗臺之上救人,便只能眼睜睜瞧著呂案昇喪命,心中寒涼一片。
他們不止一次朗聲呼喚,欲讓燕仇行手下留人,只是后者下手狠辣,全然將場外聲音拋之腦后,等回過神來時,臺上情勢已然不可逆轉。
“大成。”許乘殷篤定而言,唇角輕輕勾起,到不像殿內其余昭衍長老般,因呂案昇之死而隱約有些憂慮,“這算是北炬燕氏除了燕梟寧之外,第二個在真嬰期就將陰陽體鍛之術修至大成的弟子了吧。”
長老們各懷其思,應答她的只有亥清,后者語氣輕快,伴有些許笑意,道“看來燕轍是想徹底放棄燕梟寧這個女兒,所以將全部精力都投到此子身上了。”
見兩人神情愉悅,下頭的長老們卻是有些坐不住了,有人請示一番后掀簾上前,跪拜稟道“兩位大能,如今呂案昇已死,太元那邊折損了如此天驕,定是不愿善罷甘休,我派剩下的弟子應當如何,還請兩位示下。”
呂案昇雖死,可場中的太元弟子卻仍有許多,座中長老們所憂慮的,無非是太元一方為此事掀起報復,以至于叫其他弟子們陷入險況。
“怕什么,”亥清的眼神一經橫來,立時便叫那長老低下了頭,背脊上仿若壓來一座山岳,呼吸間就有冷汗從額上滑落,“要嫌死得不夠多,放馬過來便是。”
許乘殷搖頭笑了一聲,接著這話向那長老道“風云會上不禁生死是自古就有的規矩,縱是我等洞虛修士也無法出手挾制,不過爾等也不必過多擔心,太元并非鐵桶一片,那呂案昇就是死了,為此心焦的多半也只有同族之人,又豈會因此罔顧自家性命”
此些長老們從前并不如此,今日突然有所顧慮,無非是因呂案昇的死,而擔心起自家宗門的天驕來。像趙莼、池藏鋒這樣的天之驕子,哪怕折損一位,怕都是要叫人失悔不已的。
而鶴淵浮宮內,蕭應泉的說辭倒也與許乘殷不謀而合。
“此舊時規矩,焉能為爾毀之。”他神情微冷,卻也是因呂案昇的死而心生不悅,“既是技不如人,余下弟子也當吃了今日的教訓,回去勉力修行。況此子性情驕矜自滿,今日喪命亦有輕敵之故,爾等身為族中長輩,下來也要好生教誨弟子才是。”
呂家的幾名長老求情不成,反還受了蕭應泉一通訓斥,登時也是臉色漲紅,面上火辣辣一片。
呂案昇固然算是少年英才,卻也只有真嬰修為,哪怕日后前程無限,今朝在上頭的洞虛修士眼里,怕也不如一名外化期的真傳弟子來得重要。
中道隕落的天驕如過江之鯽,蕭應泉見得可太多了。
而比起長老們的憂思,各家弟子的希冀卻來得更為簡單。
呂案昇死了,他的位置會由勝下此戰的燕仇行取而代之。如此一來,原本屬于燕仇行的蓮臺便會隨之空置,按照風云盛會的規矩,在他之下的修士會依次遞進一位,同時最末位的蓮臺就會重新空出,由那些在之前戰斗中落敗的修士出手爭奪。
好叫風云榜上的修士,始終保持在一百名,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