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黃昏總是特別的長。
農田里蛙聲不斷,瓜棚中蟲鳴不絕。蛾蚊群群繞燈飛,夜風陣陣送清爽。
徐夏鳳被方志揚拉出家門,家門外的田埂上,徐夏鳳來不及欣賞自己闊別多年家鄉盛夏落日,就急忙問道,“叫我出來有什么事,媽媽還等著聽爸爸在醫院是個什么情況呢。”
方志揚咧咧嘴,“聽情況,那我這里有個新情況,你想不想聽。”
徐夏鳳瞄了一眼徐家微敞的大門,拉著方志揚的手又旁邊走開幾步。
還不等停下腳步,方志揚就急急說道,“你知道我今天出去買飯的時候,若海跟我說了什么嗎?”
“他說什么了?”徐夏鳳壓低聲音問道,一雙眼在四周瞄了一下。
好在村子里的人沒有興致到田埂上來喂蚊子。
方志揚微揚高的帶著點鄙視的聲音在一群蚊子的嗡嗡聲中如刺破袋子的錐子似的插在徐夏鳳的心頭。
“若海他問我,還有給爸爸治療的必要嗎?聽他的意思是,爸爸到了這個年紀,還花那么多錢去治療,不值得。”
如同被人當面扇了一個耳光。徐夏鳳覺得是又疼又難堪。
“他憑什么說這樣的話?又沒有讓他出錢。”
方志揚抓著徐夏鳳的手臂給她順氣,語氣輕松,“他怎么想怎么說是他的事,反正出錢的是我們,出力的也是我們。爸爸要做手術,能簽字的,也是我們。”
徐夏鳳也知道是這個理。但想到孫若海說這樣的話,猶然心驚。她搓了搓露在外面的手臂,嘴唇微微顫抖,“你說這若海怎么是這樣的人呢?平時叫的親親熱熱的,從娘家拿東西,得好處的時候手從來沒軟過,怎么娘家一出事,他的心就這么硬呢?”
方志揚的語氣稍稍有幾分得意,“我之前說什么來著?若海不是忠厚人,你總是拿勝英說事,我看,你就是被你對你侄女的喜歡蒙蔽了雙眼。”
徐夏鳳撇了撇嘴,方志揚這個時候用這種語氣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有點幸災樂禍之嫌了。徐夏鳳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方志揚被推了一趔趄,倒也沒生氣,把壓在心里頭的這些話說出來,壓在他心頭上大石被搬走,他整個人松快了許多,又體念到妻子遇到這么大的事,心里難受,他站穩身體之后,反而朝妻子笑了一下。
徐夏鳳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氣也頓時煙消云散了。
她又想到方志揚給她的父母花錢的時候從來沒計較過,尤其是今天。再想想同為徐家女婿的孫若海的所說孫所做。
徐夏鳳的心頭頓時一片柔軟,她想伸手去拉一下攜手走過二十多年的丈夫,只是手伸到一半,她又覺得事后的挽救沒什么用,反倒讓自己羞怯。
她伸回了手,往徐家走去。“回去吧,這里蚊子這么多,不叮人也吵人,你不是一向最怕蚊子叮了嗎?”
方志揚快走幾步跟上徐夏鳳,徐夏鳳不禁往這個高大忠實的男人身邊靠近了些。
徐家堂屋東南角的四方餐桌旁,徐冬鳳和李麗妹一人占了桌子的一邊,兩人四眼淚汪汪的,半靠在桌上抽泣。
看到徐夏鳳和方志揚相依著進來,徐冬鳳擦了一把眼淚忍不住揶揄道,“喲,兩口子都二十多年了還這么甜蜜呢!有什么悄悄話還早避開我們說。”
李麗妹一雙蓄滿了淚水的渾濁眼睛也掃了過來。
徐夏鳳頓時有一種少女談戀愛被父母抓包的羞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