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瞎說嗎?大妞二妞都被賣給縣城的大戶家了,這輩子都看不到了,你還不讓我說的?”女人忽然哭了起來。
她一哭,屋里的兩個小娃子也跟著哭。
男人被哭得心煩意亂,“死婆娘你說什么瘋話?”
婁承業又從兜里摸了些錢,從門縫里丟了進去,“大嫂,這些錢先拿著給孩子們買些吃的,你說說那個人頭稅的事吧。”
這一回,他抓的錢比剛才的多。
女人在門后道了謝,說起了稅的事,“村里的橋被洪水沖塌了,縣衙門來了人,說要給村里修橋,但要求河兩旁的兩個村子,每人繳十兩銀子的人頭稅,如果不繳的話,就會被抓走。”
男人重重嘆了口氣,蹲下身來,煩躁地抓起頭發來。
屋里,女人又說了自家的情況。
公婆早年就亡故了,她娘家也窮,生了四個孩子,一家六口得交繳六十兩的銀子。
孩子都沒成年,全家就靠男人種兩畝田打一點野味賺錢,她再抽空帶著兩個剛過十歲的女兒做點針線貼被家用。
但這些收入,只勉強能供一家六口的溫飽和繳田稅,這忽然來的一人十兩的人頭稅,根本繳不起。
夫妻倆哭了三天,最后還是忍痛割愛,將十三歲的大女兒和十歲的小女兒,以每人二十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了縣城的大戶人家,還寫了賣身契,要求他們這輩子老死不相見。
賣了女兒,家里的人頭稅少了,也有了錢繳其他人的人頭稅。
屋里的女人說著哭著,屋外的男人長一聲嘆,短一聲嘆。
婁承業回頭,看著那男子,“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男人苦笑一聲,“官家的規矩,哪里是我們小草民能反對的?你們莫要說笑話害我們了。”男人朝婁承業擺擺手,“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這退稅是不可能的事,你們走吧。”
婁承業看向身旁的護衛,“你的腰牌呢?給他看看。”
“是,五公子。”護衛從腰間的暗層荷包里,摸了個梨花木腰牌出來,遞與那男人看,“我是知府衙門的,這位是知府大人的五公子,你有什么想說的,盡管說來,與我們同行的,還有知府衙門的五品大人劉同知,和七品大人陳主薄,還有其他幾位公子。”
男人看不懂腰牌,但見這物件做工精美,上面寫著四個彎彎曲曲的字。
他識字不多,這“知府護衛”四個字,他還是認得的。
“你們……真是知府衙門的?”男人看著婁承業和護衛,一臉的不相信。
婁承業說道,“知府大人已經知道你們村亂收稅的情況,責問了縣令,但知府大人疑心縣令的匯報不實,特派了我們來村里查看真實情況。”
男人還是不相信婁承業的話,“雖然你說的頭頭是道,但是,我這小草民,聽不懂你的話。”
婁承業皺起眉頭,“這有府衙門的令牌,你怎么還不相信?”
男人吱吱唔唔著不肯說。
護衛年長,去的地方也多。
他知道男人怕什么,護衛說道,“五公子,他有所擔心也不是沒有原因,他擔心我們走了,縣衙門的人來了又會罰他們,山高皇帝遠,地方官為大。”
婁承業恍然,原來是這樣,“那這樣吧,你跟著我去田長腿家,衙門的人都在那里,田老七也在,你總該相信了吧?”
屋里的女人也勸著男人,“你快去啊,這要是真的退了錢,咱們可以贖回女兒了,四十兩銀子啊。”
男人咬了咬牙,“成,我跟你們去。”
婁承業和護衛松了口氣,兩人又重新點燃了火把。
男人跟女人交待幾句,關了門,跟著婁承業和護衛,來到大家借宿的人家。
進了屋,婁承業請出了婁二公子一行人。
婁承業跟大家說了剛才的情況,“他說的和田老七他們說的一樣,河兩邊的兩個村里按人頭收的費,一人十兩,他家繳不起稅,還賣了兩個女兒。”
“貴人,真的能退稅嗎?”男人看著婁二公子他們,又驚又疑。
婁二公子聽不懂,望向婁承業,“什么退稅?”
退稅的事是婁承業自己編的,他摸摸后腦勺,不好意思說道,“二哥,這可是違規收的稅,查下來后,一定能退,是吧?二哥?”
退不退,還得看他們老爹的意思。
不過,眼下為了查證據,婁二公子只好順著婁承業的話說,“沒錯,這件事情水落石出后,你們全都做證確有繳稅的事情,就可以退。”
劉同知也說道,“知府大人知道這河上的舊橋被洪水沖塌,從府衙庫房里撥了三千兩的銀子下來給縣衙門,但你們村卻仍然被收了人頭稅,這筆錢屬于偽造公文收的稅,如果確有此事,知府大人一定會秉公辦事,還你們村的公道。”
“這位是府衙的陳同知大人,品階可比你們縣令大人的品階還要高,縣令大人見了他,還要恭敬地行禮。”婁二公子指著陳同知說道。
為了叫男人相信他們的身份,婁二公子又叫其他幾個護衛拿出了腰牌。
劉同知和陳主薄,也拿出了他們的文書,用以證明身份。
男人這才相信他們,感激著跪拜下來,“大人們啊,你們可是青天大老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