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蕭議開口,這婦人又使出罵街的力氣,仰著頭氣道:
“你們這些愣頭青哦,整日里不讀書,就知道到處騷擾、跟蹤我們家玉姑娘。今日,還敢跟著來平康坊,真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
“額,不過你小子長得還算不錯……”
蕭議默不作聲,臉上敷著薄冰。
想不到自己日日受那些紈绔鬧事所累,如今卻要被人鄙視為紈绔……
安玉若急忙走到老婦身旁拉著手,搖搖頭道:“嬤嬤,別說了,大人他許是真有事而來。”
“有個屁事!”老婦反握住安玉若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護著語重心長道,“慧玉啊,你就是太善良了。嬤嬤我是見過世面的,這些個男人啊,都是騙人的鬼,說起假話來一套套的!”
說罷,她指了指蕭議,“呵”了一聲:
“他說他是京兆府就是京兆府了么,到現在少尹令都未拿出,許是騙人的,就是過來準備劫持你來著的。”
蕭議轉過身去,不免心中一嘲。
令牌也不想再掏出來自證清白,老婦對他偏見在前,自己解釋反而落了下層。
看著一旁李凡努力憋著的嘴,他嘴角也一扯。
若是被同僚知曉此事,少說也得被嘲個三五月。
聞名長安的【冷面鐵心】,居然被一老婦罵得還不得口。
他已經腦補好了他們要說的話。
他瞥了瞥李凡吩咐道:
“你且去后院里看看。”
“喏。”
李凡應了聲便出了門往后院巡查。
安玉若這時拉了拉老婦,走到蕭議身前福了福,解釋:
“蕭大人,嬤嬤平日里也就是這么個脾氣,絕無惡意,還望大人海涵……”
說罷又鞠了一躬。
蕭議倒沒往心里去,鼻中又是那種香氣縈繞。
他急忙又秉定心神,但這次似乎真沒有恍惚。
難道那些幻覺真僅僅是自己年少血氣方剛,久坐堂內,又無處發泄所致?
他一向就事論事,雖不嘴軟道歉,但想著本就是今日冤枉了她二人,此刻語氣也稍霽:
“這個院子,是用來收留孤兒的?”
平康坊地下城內孤兒甚多,往往被金錢幫抓去訓練成死士,或當成貨物一般買賣。
地下城就像長安的黑暗一面,存在已久又與朝中錯綜復雜的勢力相連。官府一向管不到,也不敢管。
安玉若輕輕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簫議話音甫落,門口便有三四個孩子趴在門框上好奇地張望。
“老師,弟子們完成了功課聽聞聲響便過來了。咦,這位……先生可是客人?”
一位目光澄澈的清秀男孩開口問道,態度恭敬鎮定,且不卑不亢。
眼中似有精光。
饒是蕭議也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寒門出才子,許是不錯。
安玉若抱歉地看向蕭議,見他臉上萬古不變的漠然表情,急匆匆將幾位孩子推到了外邊,讓他們自己去玩。
“你們啊,快出去玩吧!”
“老師,那位大哥哥是你的……”
“吳林,你再胡說便給我抄《三字經》五百遍!”
幾個小孩陰謀得逞,便開了門蹦蹦跳跳出去了。
……
不一會,安玉若又回來了。
或許是由于小跑帶拽,此刻臉上已然有些潮紅,櫻口喘著氣,鬢角的青絲也凌亂了些。
她輕輕將它們捋到了耳后,動作清雅而優美。
宛如一幅畫卷。
蕭議不由多看了幾眼。
而安玉若也抬起了頭,她與他的目光終于對到了一起。
蕭議未曾想,恍惚又這么突然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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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臘月二十。
安世繼被賜毒酒,死于獄中。
安家一下子轟然倒塌,樹倒猢猻散。安世繼膝下的獨女安玉若再無依靠。
她本就天仙般姿容,早被傳為第一美人。
這長安第一美人,此刻便成了一朵人人覬覦,人人都可采摘的花,此時卻進了蕭議的私宅——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