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他慢吞吞地解睡衣,就見她轉過身去,直到他換好整套衣裳才轉過頭來。
她手里拿著一個信封,“給你。”
信封很厚,他知道是什么,但還是抖出里面的東西看了一眼。
她給他錢,很多的錢。
他的眼睛瞬間浮起了止都止不住的亮光。
但他不能讓她看輕自己,于是有些吃力地辯解道,“我是自愿的,沒想過收你錢,不是有償服務……”
“去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她說著把他往樓梯口推。
他突然詞窮,不知道說什么,抿了抿嘴唇,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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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沒有同他一起下樓。
一樓的積水已經歇下去了,水泥地板也被清理干凈。
他徑直走到大門口,那天的船伯大概是等了好一陣,閑得無聊正要拈旱煙來抽,見他出來,連忙收起煙桿。
等他一步跨到竹排上,船伯極其麻利地向前劃著竹排。
整棟小樓很快就闖入他的視線里。他抬頭看三樓的窗,她果然立在窗前,穿著昨夜那身月白色的居家服,黑發垂落于肩。
她在一棵繁茂花樹的紫色樹冠里,那花洋洋灑灑,姿色奪人,但她依然醒目。
她站在時光里。
才隔一天,她又到學校門口找他。
她來之前應該是精心梳洗了一番。
他照例沒主見地問她,“去哪?”
“乖乖跟我走就是了。”
她走在他前邊,她今天沒有梳學生辮,而是將半個腦袋的頭發攏在一起,在上面別了一只玉石材質的發夾。
這樣她后半個腦袋的頭發就散落在身后,看起來便多了一絲女人的嫵媚。
一路上他都在想,她不會是要把他帶到附近的某個旅館吧?然后他的腦海里便浮現一些旖旎,他暗罵自己,真是……太不應該了。
她領著他進了照相館。
幸好他還穿著昨天的新衣,不然真要給她丟臉了。
雖然他并沒有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但她一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女子,旁邊站一個穿著補丁衣裳的落魄書生,總歸不太好。
他們先是照了半身照,之后照全身照。
再后來,攝影師要求他們一人坐著一人站著,他覺得女孩子嬌貴,應該坐著,等她坐到凳子上,他站在一側。
攝影師調來調去,始終不滿意,最后要求換他坐著,她乖巧地站在他身側。
就是畫面定格的那一瞬,她突然伸出雙臂去環他的脖子,他轉過頭去,微微仰起臉看她的臉,正要問她想干嘛,高標準、嚴要求的攝影師喊了一聲,“又沒拍好,重來!”
她堅持要這張,沒有重拍的打算,交待完拉著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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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正值午飯時分,她請他去吃烤得外酥里嫩的枇杷鴨。
她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她大概很喜歡他吃東西的樣子,急切中持著一份文雅,文雅中帶了幾分急切。
他有時確實拿她沒辦法,但在她面前,他從不表演。他就是他自己。
她給他的錢,他一直貼胸口放著。
為免去多余的揣測,在未來的兩個月里,他會分多次,將鄰里的錢還清。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獎學金?
他有多方了解去南方的資訊,當前的計劃是,拿到畢業證就走。
這些想法,他都跟她說了。
他們吃了兩只鴨子,當然主要是他吃。之后他把她送回學校,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竟然兩個月都沒找過他。
期間照相館的伙計給他送來一個信封,里面有三張照片,前兩張就是典型的情侶照,比較端正嚴肅,還是她使壞的那張、攝影師眼中的“廢照”最好。
她俯身看他,他抬頭看他,但是側臉,但眉目傳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照片里的兩個人很相愛。
可是,他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他明明說過不愛她的。
他領畢業證的那天,又有綠漆汽車停在校門外,不用問都知道是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