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雨,鐵山鎮的大街上,又冷又濕,又臟又亂。
廢棄的報紙和稀爛的破布貼在地上,各種各樣的金屬零件浸泡在黑乎乎的雨水中。掉光油漆,嚴重變形的消防栓,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一截截歪歪扭扭的路標,至少反復焊接過上百次。遠遠看去,就像顆鐵做的灌木。
抬起頭,坑坑洼洼的紅磚墻上噴滿了五顏六色的廣告涂鴉。
“嗨,老達克思二手槍械店,全是好貨,前面第三條巷子轉左。”“遠山旅人——提供食宿,有熱水,就在你的后面。”“有杰克,杰克,鼠尾街6巷3號,窮鬼滾開!不賒賬!”“甜心汽車旅館,低價租售皮鞭蠟燭,里街2巷拐右。噢!寶貝,輕點,我快要瘋了!”
整條大街上,唯一還算正常的,就只有路燈了,不過燈桿上也貼滿了亂七八糟的手抄報。
下雨后,寄居于街道兩側,犄角旮旯里的拾荒者們,紛紛蓋起遮雨的塑料布,裹著身體,卷縮在狹小的空間里。初春的凍雨,冷得人透徹心扉,直入骨髓。
悄然之間,大街上多了兩個身影。
一個高挑的女人,拖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全身包裹在土灰色的袍子里,濕漉漉的,身體正微微顫抖著。從外部的輪廓來看,線條十分優美,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可她露出來的半邊臉上,長滿了一塊塊紅斑,中間還有些黃色的濃點,令人觸目驚心,足以讓任何人打消對這具身體的念頭。
看起來,是個染了病的流鶯。
但她站得很直,就像路邊的燈桿。
女人的身邊,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大概是她的女兒吧。女孩的臉上臟兮兮的,都是雨水也沖刷不掉的油污。她很瘦,就像一根風一吹,就會飛走的蘆葦。唯有那雙眼睛,水靈剔透,就像會說話一樣。
女人站在街邊,觀望了一會兒。但凡能擋風遮雨的地方,都被人占據了,沒有一處容身之地。她只好拉起旅行箱,繼續朝前走。女孩默默抓著她的衣角,跟在后面。
雨依然在下,冰冷,無情……
走過一條較寬的巷子時,女人忽然停下腳步。由于她停得很急,因此女孩差點收不住腳,撞在她的身上。
女孩抬頭看去,前方走來兩個人。一老一小,老的背著一個大口袋,小的背著一個小口袋。有些奇怪的是,看起來七八歲的小男孩,竟然背著一把鐵片刀。
那明晃晃的刀身,仿佛在告訴所有人,那不是玩具,而是真正的殺人利器。還有就是,他的腰上,竟然別著一把黑色的手槍。
對,就是手槍!
同樣不是玩具。
女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么奇怪小男孩,而且看起來只比她大了一點點。那樣子,拽拽的,就像媽媽的睡前故事里,那些混跡街頭的小流氓。
如果再叼上一根煙,那就更像了……
她不由得想到,可當他經過身邊時,傳來的低聲細語,卻讓她有點兒忍俊不禁。
“鐵老頭,等會兒賣完東西,給我買塊牛皮糖。”那說話的口氣,是說不出的正經認真,但內容,卻是個小屁孩。
“好。”那老頭也很正經地回了一句。
好奇怪的人啊……
“小雨……”女人開口了,望著前方的小男孩,淡淡地說道,“把你的娃娃賣給他。”
“啊?”女孩有些茫然地望向母親。
“快去,他要走了。”“嗯。”女孩點了下頭,快步跟上,身后傳來一聲囑咐,“叫甜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