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侍衛拎出別宮,孟儷兒都還想不明白為何最后會是凝公主替自己求了情。
她渾渾噩噩上馬,恍恍惚惚離開了輞川別宮,領教了太子殿下的不可一世,她不敢再存僥幸,只心中忍不住回想齊護衛最后的那句‘死不了’,指的莫不是她長姐與母親?
山花朝露。
春陽嬌艷,已有七分熱烈,湘妃竹制的美人榻被籠罩在淺金色的光暈之中,一股盎然生機自西窗邊悄然生發。
身姿修長英武,骨相迭麗尊貴的少年,慵懶半倚在桑絲絨繡枕間,透出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溫潤,親和。
一旁的如意小幾上,精致的芭蕉櫻桃盞乖巧可愛,裊裊升煙。
沈凝定定凝視著悠然而臥的宋晏半晌,眉心緩緩舒展,她雖不知宋晏這廝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可這一刻,卻是實實在在有些手癢,她小聲吩咐了茱萸,連翹二人幾句。
二人含笑頷首,蓮步生風的出去,很快又捧著一應作畫所需的筆墨紙硯回來,鋪陳研墨,一氣呵成。
沈凝挽起袖擺,露出一截玉雕似的凝白細腕,纖手執筆舔墨,肘腕翩然流轉間,一幅春日西窗小憩圖便躍然紙上。
暖風悠悠,一室安詳。
茱萸幾人不知何時退了出去。
宋晏輕掀了下眼皮:“當真不擔心溫氏母女的死活?”
沈凝筆下不停,淡淡道:“殿下自有安排,阿凝有什么可擔心的。”
這廝的心眼兒多的跟馬蜂窩似的,既布了那樣的局,豈有不將后續種種都算進去的道理。
宋晏翻了個身,單手支起額角,意味不明打量著眼前少女:“也不好奇崇王尋人一事?”
沈凝蘸了另一種黃橙色彩,接著涂抹:“京中已多年不曾聽聞過諸位親王的消息,乍一聽來確有幾分好奇。”
宋晏勾了勾唇:“你倒是誠實,怎不問問孤作何感想?”
沈凝擱筆,滿意打量了會兒案前畫卷,才一邊凈手一邊回道:“殿下若是想說,自然會說,若是不想,阿凝又何必多此一問。”
連孟儷兒都能知曉之事,她不信宋晏手下那些神出鬼沒的一隊二隊十隊八隊們沒上報過。
親王二十年不得出封地,不僅升平帝皇位安穩,就連宋晏這個少年太子也已羽翼豐滿。
皇室大權盡數被這父子二人拿捏在手,這一年來,升平帝甚至還隱隱有了放權的意思,縱觀天下,能做到這般信任兒子,不戀權勢的帝王也只此一位。
沈凝指尖忽的一頓,好似有什么東西飛快閃過她的腦海,可不待她抓住,就見宋晏朝她勾了勾手指:“拿來,給孤瞧瞧。”
沈凝頓了頓,眉眼彎彎執起畫卷走近美人榻,她腳步很輕,裙擺葳蕤垂地,漾起層層漣漪。
她道:“不如請殿下先說,今日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俗話說的好,‘無事不登三寶殿’,何況還是宋晏。
今日這廝不但替她撐腰狠唬了一把孟儷兒,更是一改往日目下無塵的傲慢之姿,雖說前兩日她主動提了‘和解’一事,可他也并未應承不是,且以她對宋晏的了解,這廝心思詭譎多變,表里不一,越是像你展露溫和友善的時候,就越是危險。
宋晏丹鳳眼瞇了瞇,忽而笑贊:“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公主。”
沈凝心下微沉。
果然,有事。
她在美人榻另一頭坐下,自己給自己斟了盞香茶。
宋晏沉吟片刻,抬眸定定注視著她:“孤若要選秀,你當如何?”
沈凝呼吸一滯,幾滴清茶不小心溢出盞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