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呵呵,畢竟是天子家事,確實……不太好說啊。張公公,你就幫我一次吧,我一定記著你的情。”
張宇看著他笑笑道:“情就不必記了,只是馬上就要開議稅大會了,根據校事府掌握的情況……有些地方的具體稅政執行情況,真可謂是觸目驚心啊,老奴是不敢欺瞞天子的,那就只能狠狠的得罪諸公了,到時候外朝非議,怕是少不了,雖然有天子做靠山,但天子終不能什么事兒都站出來親自維護我們吧?你們讀書人,口筆如刀,太厲害了,還望令君能對我,和我手下那些個殘缺的可憐之人,多多照拂才行啊。”
荀悅聞言馬上鄭重地道:“公公這話說的,未免太拿我見外了,我這中書臺同樣也是天子的官,辦公的地點同樣也是在北宮,實不相瞞,我自己其實也早已經將自己當做了宦官,你我立場相同,實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次稅議,起風波是必然的,無論是明刀還是暗箭,我自然也是要盡力幫你抵擋,我跟你保證,只要是我還在朝堂一天,就絕不讓公公受半點委屈。”
同時心中也是了然,恐怕這次校事府查到的東西真的是能將天都捅出來個窟窿,否則這張宇萬萬也不至于怕成這個樣子。
張宇聞言欣慰地點了點頭,這才將話題轉過來,道:“令君的顧慮我也明白,因此剛剛服侍天子的時候我也已經代令君問過了,天子特意明說,不給伏、郭兩家另封爵位。”
“真的?”
“天子原話:‘曹操能封到國公,那是他扶保大漢于將傾的大功勞,與皇后有個球的關系,而郭家受用,甚至郭嘉以后封爵也是必然,但也是因為他們在法家上的權威,是因為朕孱弱時,他們舉家來給我當宿衛的報答,同樣與后宮事物無關,伏完一介儒生,又沒有戰功,他們伏家憑什么封爵位呢?’”
“原來如此,那……”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陛下的表兄王瑞襲爵都亭侯,早就托人找過我,問能不能讓他封個亭侯,我也早就問過了,陛下沒那個心思,他說侯爵乃國之重器不可輕授,別說亭侯了,事實上陛下對王瑞的都亭侯之職都頗有一些微詞,還是在老奴的勸說下才給他留著的,您啊,放心大膽的做吧。”
所謂王瑞,即是劉協的舅舅王斌的兒子,襲爵成為了都亭侯,換言之,也就是劉協的娘家人。
事實上,董卓廢帝這事兒,其實并不是完全沒譜的,先帝時,劉宏換太子的心思其實已經非常明顯了,他與何后的夫妻感情也早就已經完全崩盤了,劉協的舅舅王斌就是那時候封的侯,奈何何進當時大勢已成,確實是不能輕易廢后導致國家動蕩,加上他死的確實也有點突然,這才不了了之。
就見張宇侃侃而談道:“令君,咱家入宮至今,已經有四十多年了,就連先帝都是老奴看著長大的,既然你答應保我,自認宦官二字,那就是自己人,老奴托大,跟您說兩句心里話?”
“公公請講。”
“我朝自高祖以來,外戚專權這四個字便始終如噩夢一般縈繞朝堂,自光武之后愈演愈烈,就連廢立天子之事也屢有發生。不客氣的說,這大漢之所以鬧成今天這個樣子,和這外戚是無論如何也分不開的,對吧?”
“公公所言甚是。”
“外戚專權之基,首在封侯,我朝以來但凡后族幾乎都要封侯爵之位,皇后的親戚封關內侯,太后親戚封列侯,且總是讓他們掌管禁軍,這確實是不假的,然而真要是普通人,難道封個侯爵就真的能夠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了么?除了這侯爵制度之外,外戚專權,又何嘗不是他們本身就擁有一定的實力呢?鄧、梁等家族本就是我大漢一等的豪強大族,勛爵世家啊!”
荀悅聞言自然點頭。
“其實,天下人都說先帝昏庸,咱們自家人不說那虛的,天子本人對先帝也是微詞甚重,提起先帝,老奴已經好多次從天子口中說到昏君二字了,然而老奴說句真心話,難道先帝就不想重振朝綱么?廢宋立何,難道就不是為了終結這外戚專權的怪圈么?”
荀悅忍不住出言反駁道:“確實如此,然而也正因為何進兄妹二人出身低賤,一來不曉朝堂進退之道,終釀董卓進京之大禍,二來,也正是因為他們沒有根基,這才不得不依重袁紹等黨人,而這些黨人發展至今早已是尾大不掉,天下變成這個樣子,未必就不是他們有意為之。”
“是啊,正是如此,這皇后出身太高,一旦外戚把持了朝政,便是天有二日之景象,就連這百官的奏表都要一式兩份,給天子一份,還要再給外戚一份,只手遮天架空朝堂甚至行那廢立之事,可要是皇后出身太低,這驟然拔擢到了高位,卻是難免要重蹈何進的覆轍,說實在的,那何進就是一個屠戶出身,你讓他來當大將軍,如何能當得好呢?我想,天子這一宮三后之意,正是為了如此啊!這以后三個皇后成為常例的話,首先不再給外戚隨意加封賞,其次,真要是再出現主少國疑的情況,三者也能夠互相制衡。”
“那,看本朝的情況的話……作為外戚的就是,曹丕,郭嘉,伏典,三者一個勛貴,一個朝臣,一個普通儒生,這……確實是制衡之法啊。”
荀悅也識趣的沒提曹操,真要是劉協死在曹操前面,誰也制衡不了,至少又是一個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