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宛嘉坐在上座,看著伏在地下發抖的年輕女子,微微蹙眉。
“小姐,是奴錯了,請小姐輕罰!”那女子一頭烏絲,梳得極漂亮,挽了朵玉蘭在耳畔,端的是清麗脫俗。此時一副受驚的模樣,鼻眼都紅紅的,真真像個兔子一般。
“你抬頭。”湯宛嘉拿了顆棗嚼,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女子。
女子聽話地抬頭,對上了湯宛嘉的目光,輕聲道:“奴不是有意的,小姐手下留情……”
“你可真多話啊。”湯宛嘉“啪”一聲,將嚼了一半的棗拍在桌上,那棗脆,被這么一拍,直接碎成了許多個小塊。
女子被嚇著了,整個人緊繃起來,咬著唇,不敢再說話了。
女子這學乖的鵪鶉模樣,把湯宛嘉逗笑了,她對著一旁十三四歲的丫鬟道:“槿蘇,你到外頭替我守著吧。”
槿蘇看了那女子一眼,說了聲是,便到了門外頭。
“我問你,你叫什么名字?”湯宛嘉沒看女子了,手上捏起已經碎掉的棗,一顆一顆地排列整齊。
女子聲音細小得叫人根本聽不見:“金偌……”
“叫你別那么多話,又不是叫你學蚊子飛。”湯宛嘉食指一捻,咔嚓——一小塊棗直接碎成了末末。
在這么一連串的驚嚇之下,女子宛若驚弓之鳥。她挺直身子,連聲道:“金偌,金偌,奴叫金偌。”
湯宛嘉拿了個新棗,開始嘎嘣嘎嘣地嚼:“名字還挺好聽的。”
金偌聽了,冷汗都冒下來了,愣是啥也不敢說了。
“說說吧。”這回,湯宛嘉很快就將棗給吃完了,她拍拍手,好整以暇地看著金偌:“是哪個院里叫你來的?”
金偌根本不敢看湯宛嘉的眼睛,她微微低下頭,聲音又弱了下去:“沒、沒有,是奴自己來的……”
瞧她這幅心虛的模樣,湯宛嘉淡笑,摸了摸耳朵,假裝道:“今日這蚊子可真多,嗡嗡的,叫我什么也聽不見了。”
金偌偷偷撇了她一眼,都快要哭出來了,不斷重復:“是奴自己要來的……”
心中叫苦:三夫人要她當湯大老爺的人,可沒說這奶娃娃這樣難纏啊!
瞧瞧湯宛嘉,坐在上座,腿都夠不著地,案上擺的書都能比她高。一張小臉又圓又白,分明是玉雪可愛的。可這臉上出現的神情根本不符合年齡,叫她一看便害怕得不行。
明明這娃娃,才剛過了八歲的生辰,比她還足足小了五歲!
真是個小瘟神!
小瘟神嘎嘣嘎嘣地把半碗棗給吃了,等到金偌安靜下來,悠悠地出聲:“你不說,那我就自己來猜了。”
“是五叔?”說完,她又徑自否認了:“五叔臉皮子薄,做不出這等事情,不是他。”
接著,又猜:“是二叔?也不對,二叔日日往那銷金窟去,二叔母拔他的耳朵都來不及,恐怕沒時間管我們大房的事情。”
金偌越來越緊張,拳頭都緊緊捏在一起。
“噢——我明白了。”湯宛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著給了金偌一個甜美的笑:“是三叔母,對嗎?三叔最近正想著高升,恐怕就指著你來我們大房找助力了吧。”
金偌猛一抬頭,明顯有些驚慌。
湯宛嘉笑嘻嘻的:“你想說為什么不是四叔?四叔還是個光棍呢!研究他的兵法,可比這些后宅之事有趣得多了。”
金偌抿唇,心一橫:“既然六小姐猜到奴是三夫人的人,就想想清楚吧!若是三夫人計較,六小姐該怎么辦……”
湯宛嘉仿佛聽得了天大的笑話,她把裝著棗的碗往桌上一砸,笑道:“我道三叔母年輕氣盛,怎么也選了個這般愚蠢的人,就想塞給我爹,真是可笑至極!”
她從凳上挪了一下,輕盈地跳到了地面,走到了金偌面前。
“金偌姑娘,你說說,我是誰?”小卻骨節分明的手捏住了金偌的下巴。
力氣不算大,可金偌莫名的不敢掙開。
“您是,六小姐。湯府六小姐。”她別扭道。
湯宛嘉松開了手,碰了碰金偌保養得極好的烏發,道:“你原來知道我是六小姐啊。”
她走到金偌身后,按住了金偌十分瘦的肩:“你憑什么覺得,在湯家,一個三老爺夫人,能對大老爺嫡親的女兒怎么樣呢?”
金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女孩子修剪得有些尖的指甲有意無意地戳著她的肩,明明手的力度不大,可配上說的話,能把她壓到地下三分去。
待一滴渾圓的冷汗落下,金偌咬咬牙,終于投降了:“奴任六小姐處置。”
湯宛嘉蹦回她面前,笑瞇瞇的,嘴角旁邊露出個可愛的梨渦:“我瞧著金姑娘就是個聰明人。”
“這樣吧,你以后就到我房里做事。三叔母那邊,就不用回消息了。”
說完,便拿上了棗碗,蹦跳著出了書房。
金偌從地上撐起來,揉了揉被按過的肩,望向房門口,神情同見鬼了一般。
誰敢相信,這是一個八歲的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