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考慮一下。”沈魏風終于開了口,可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周楚凝坐在自己房間的小沙發里,聽到電話那頭掛斷的滴滴聲后,本來還想勸慰沈魏風的話也被迫咽回了肚子里,她精神猛地一松便頹然陷進柔軟的沙發里,可有兩行清淚卻不由自主地順著眼角慢慢地流了下來……
這一夜對于沈魏風來說注定是無眠的,他其實沒有在思考做何種選擇,而是不停地在腦海里回放著蘇筱晚臨離開馮村前那天在自己懷里掙扎后的哭訴:沈魏風,我恨你!
此恨綿綿無絕期啊!
就在沈魏風的長夜無眠這日也恰是米國東部時間前一日的下午三點多鐘。
蘇筱晚結束了當天的課程,正步履匆匆往她姑母所住的街區趕路。
今日她姑母照常有牌局,老太太長日無事,再沒有什么比打打麻將更有益身心健康的了。
可這也意味著蘇筱晚做飯的工作量比當初與她約定的要翻了很多倍,雖說這里的華裔口味大半都被美國同化后變得省儉了不少,但是說來說去仍是要吃中餐,西餐什么生冷的東西在她們眼里那壓根兒就不能叫飯。
蘇筱晚平生有幾件特別厭惡的事情,做飯可以擠進前三甲。
不過,這厭惡并不像蘇太太挑剔的那樣:說來說去還不是一身懶骨頭!而是這樣日日一雙手泡在水里,又是油又是洗滌劑,蘇筱晚覺得自己的手很快就要粗糙地連一點打開機關的手感都沒有了。
要知道,在馮村修復棺底機關的最后時刻,靠得不是技術也不是王瘸子精湛的木工活兒,而是她極為靈敏的手感。
甚至她的繪圖設計,她的巧連機關,那個不是靠著這雙纖巧的雙手才能完成。
可如今,她只能做著最粗糙的家務活兒,花著成倍的時間圍著一群鎮日無事的中產階級闊太太們忙碌著,沒有什么科研,沒有什么學術研究,更沒什么沒用的自我。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在那張地下室的狹小單人床上,蘇筱晚總是忍不住會低聲地哭泣,她甚至把沈魏風發來的郵件抄寫在一個有著漂亮封皮的小本子上,用他那熟悉的語調和一切有關考古工作的敘述來安撫自己極度壓抑的內心。
當然,除了Y校,米國并不是再找不出一所有像樣一點的人類學專業的大學,像南部的B校就是不錯的選擇。
可是無論是考慮地點還是學費,這都不是蘇筱晚如今所能負擔得起的,而獎學金事宜蘇筱晚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自己的幾封申請信現在都石沉大海,音信杳無就是最好的明證。
就在這生死絕境之中,就在這一天午后,敲響蘇筱晚命運之門的不止遠在大洋彼岸的沈魏風,還有更能操控許多人人生走向的莫里斯。
不過,站在蘇太太家跟前的人不是莫里斯,而是消失了好一陣的夏秋楊。
一身素衣的蘇筱晚猛地站住,因為她一眼便看到了身材高大挺拔的夏秋楊幾乎就站在眼前。
她此時懷里還抱著今天的課本,夏秋楊仍背著他那個單肩包,兩人眼神復雜地對視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有時間嗎?找個地方喝杯咖啡。”
這是夏秋楊的固定開場白,他在米國社會習得的社交禮儀不允許讓女方先于他開口。
“不,我回去還有事。”蘇筱晚搖搖頭,仍舊低垂著眼,準備從夏秋楊身前穿過。
“等一下,”夏秋楊攔住就要走開的蘇筱晚“你說一個時間,我可以等你。”
蘇筱晚雙眼微抬,看了看夏秋楊的臉,點了點頭:“那好,兩個小時之后,這里見。”
說完,蘇筱晚便快步離開夏秋楊,回到了她姑母的那棟房子。
不知道是何緣故,在下午這溫吞的陽光里,夏秋楊看著蘇筱晚蕭索的背影,覺得自己此次或許終將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