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沉吟,便徐徐道:“花希子年紀尚小,受些挫折,卻也不是什么壞事。此番約人比試,勝敗本就兩說,勝了固然揚眉吐氣,敗了、卻也是自取其辱。只是今后,你們這些做師姊的,莫再慫恿她爭強好勝,該勸導她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才是。”
鏡希子聽出觀主責備之意,便站起來回道:“弟子知道了。弟子也有些好奇,花希子師妹的‘落雨驚秋劍’是觀主親授,若我與師妹對上,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如何竟被一個毛頭道童,折辱到這般田地?難道這個叫什么沖靈子的道童,用的便是‘公孫劍法’嗎?”
元夷子罕見地露出了微笑:“公孫玄同家傳的劍法,我少年時倒也見過。這個沖靈子所用劍法和‘公孫劍法’當屬一脈,只是劍意上卻有些不同。特別是以斷劍擊出的那一招,頗有幾分霸道之氣,卻不是公孫劍法的風格。這一點,我也是有些奇怪的。”
鏡希子又道:“那么師妹接連落敗,豈不是說‘落雨驚秋劍’便不如那‘公孫劍法’嗎?”
元夷子聽到質疑,也不生氣:“劍法本無高下,行功練氣才是根本。若修道有成,揮手間金石可催,再花哨的劍術,也是無用。”說到這里,元夷子突然嘆了口氣,“不說這些。娟兒,你十多歲上便在道觀,如今也有一十七歲了吧?”
鏡希子不知觀主為何提及此時,只得答道:“過了今年生辰,便是一十七歲。”
元夷子微微笑道:“這等年紀,原也該尋個歸宿。修道也好,還俗也罷,總好過日日誦經習武、夜夜青燈黃卷的枯燥。前幾日風夷子帶著你和其他弟子,去太微宮參與論道演武,可有相中了的男兒俊杰?這里無別人,你便告與我,老道便與那道觀之主說說。”
鏡希子臉色微紅,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觀主,當年我入觀時,性命便是您救下來的。我也在道尊神像前發過宏愿,便要一輩子修道、一輩子侍奉您左右。”
元夷子卻欣慰道:“你有向道之心,確是難能可貴。但我道門并不禁婚嫁,且老道我年歲日高,也不知哪日便要飛升。你又何必畫地為牢?”
鏡希子臉色變了變,眼淚卻突然滾落下來:“春溪嬸嬸!我……我那么小時,便……便被賊兵……辱了身子……當日若是投井,便能一了百了,卻只怪自己死志不堅。如今殘敗之身,又何談婚嫁……”
“這原也不是你的錯。何須這般耿耿于懷……但為女子,總該是要嫁人生子,才不違乾坤陰陽之道……”元夷子佟春溪說著,便將鏡希子攔在懷中,撫著她披散下來的秀發,“光陰短促,莫負芳華……”
楊朝夕四人出了麟跡觀,由方七斗帶路,順著崇正坊、宣范坊東側的坊道一路北行。雨幕漸大,行人、商販全找地方避雨去了,坊道中只有他們四道身影,忽左忽右地、依著坊道邊的一些寬大屋檐,踽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