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觀內,一如往日般,過著誦經習武、迎送香客的清淡日子。觀主尉遲淵趺坐靖室之中,心里翻滾不定。一連三日的游說,收效卻微乎其微,各道觀大都覺得他小題大做——那景云、龍興、道沖三觀何德何能,可以請動太微宮替他們站臺、并且出手?頗有些無稽之談的意思。但嘴上自然不會直說,只是奉上好的茶湯和吃食、款待一番,送走之后便不再理會。
這倒還是其次。尉遲淵此番游說,已將王宮使分化道門中人的意圖,與各觀觀主攤開來分析了一番。各觀觀主亦非愚鈍之輩,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縱然不肯抱團相抗,但也決然不會自行往圈套里鉆。只不過這日上午,安國觀觀主柯慎行過來與他對弈,閑聊中卻透露出一則訊息來:
上清觀公孫玄同有感道門將衰、特舉行“翠云丹會”。盛邀洛陽城并周邊道觀觀主、監院,于九月初三日齊聚翠云峰上,同賞“邙山晚眺”盛景,兼論修行大道之途,欲兼容并蓄各派成法,再萃其精要、集為大成。
無論這次集會結果如何,如此胸襟抱負,已令各觀觀主欽佩非常。而太微宮不久前的“觀月論道”虎頭蛇尾、草草收場,早令得各觀觀主對這王宮使,有了華而不實的觀感。至于是不是離間道門的伎倆,許多道門眾人也沒那般介意。畢竟道門中人,本就算不得上鐵板一塊。
只是這次邀請,恰恰避開了景云、龍興、道沖、弘道、麟跡五處道觀,多少還是令得尉遲淵有些氣悶和不解。如此情緒郁結、覆蓋了整個下午,也想不出一個站得住腳的、可以寬慰一番自己的解釋來,只好草草洗漱,早早睡下。
弘道觀傳宗子方七斗,正站在居室書案前,取來杏木膠、和以清水,用木簽攪拌成黏稠的一小勺。又取來那柄折斷的木簪,用木簽蘸了化開的杏木膠,將斷口處均勻地涂抹上一層,才輕輕將兩面斷口合攏。參差相交時,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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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水便從接縫中溢了出來,方七斗又取來濕布,輕輕擦拭干凈……如此一番忙碌,那木釵便又完好地呈現在自己眼前。
方七斗微笑著欣賞了一會,才將木簪輕手輕腳地擺放好,等待陰干。腦海中便又浮現出,木簪主人那道高挑清麗的身影來。睹物思人、衣帶漸寬、秋日縈愁,大概、這便是牽腸掛肚的感覺吧!卻遠不及詩三百篇中的那般浪漫……方七斗呆立著想了不知多久,腦中靈光一閃,不禁笑出聲來。于是出了觀門,興高采烈地向麟跡觀跑去。
“那楊朝夕劍法非凡,以后自當常來常往、多多‘交流武藝’,以求自身武藝不斷精進!自然,麟跡觀中師姊師妹們平日里喜歡的紈扇、香囊、胭脂等小物什,也可順手送去一些,只當是與人為善罷……”方七斗一邊跑,一邊想著這些,心中又不禁為自己天才般的腦洞,擊節稱賞。
麟跡觀前院,西面某間客房中。臨窗的書案上鋪著一方雪白的宣紙,宣紙上首是毛筆、硯臺、松墨、筆洗、竹刀等物,楊朝夕懸肘揮毫,一行行不怎么工整的楷書,在宣紙上信步而出:
霸王槍、斬夜刀、破陣蛇矛、奉先神戟、青龍偃月刀、公孫劍法、五圣千官圖、落雨驚秋劍、新荷殘夢劍、勞燕分飛劍、靈蛇化蛟槍、翠云道功、搏命九式、卓家拳、奪槊拳……
一方宣紙將要寫完時,似又發現了什么不妥,又偏過頭去、伸筆一勾,將“五圣千官圖”那五個字抹掉,在后面續寫上“裴旻劍”三個字。才心滿意足地擱下毛筆,將這方宣紙捧了起來,細細觀賞。心中卻想著:這便是自己記事以來,學過的各種武藝了。以后當學得更多,或許能寫成一本書吧!可惜長源師傅教的行功練氣的法子,雖則玄妙,卻無名目,又不知怎樣描述,只能回山了再請教觀主了。
五花八門的名目湊在一起,自豪之感油然而生。楊朝夕正自我陶醉間,那個小小的身影又如夢魘般、蹦蹦跳跳進來了,仰頭笑嘻嘻地望著他:“沖靈子師兄!外面有個俊俏的道士找你,說是姓方,叫棋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