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儒又想了想:“此外,莊子里前日來了個行腳僧人,破衫破衲的,好不凄涼!然而所說禪理,卻頗解人憂。也不怕楊家娘子笑話,我往日每每想起貫雄,都是要落淚的。這行腳僧人幾句話下來,我心里便放下了許多,想到貫雄所為之事,心里反而生出幾分歡喜來。這兩日,那行腳僧人正在半山上割草結廬,說要苦修參禪、兼度我鄉民。他日你若碰到,或可給他制一套僧袍,所需用度、便由小老兒來出。”
陸秋娘躬笑道:“這本是向善積德的好事!老丈又何須大包大攬。難道我等婦人便沒有慧根,不值得佛陀過來度化?些須粗布而已,便算是我的一份功德。”
兩人聊過幾句,王貫杰并他娘子,已從茅舍中出來。只見王貫杰一手掐著只小瓷罐、一手卻提了口布袋,見陸秋娘與自己爹爹道過別,便跟在她后面,一徑往她家茅舍而去。
卻說方才楊朝夕只身一人,氣鼓鼓地從外面回到自家茅舍,看著熟悉的木桌土灶、以及立在墻角的那桿柏木棍,心中卻涌起些微酸的暖流。
于是氣也消去大半,跳到里間炕上,將自己的隨身包袱卸下,計劃稍微整理一下。然而打開包袱時,卻見早先那頂修好的女道冠、還有簇新的發巾,早已不翼而飛。只是多了一張字條:
沖靈子,咱們仇怨兩清。他日再相見,我崔氏劍術,必凌駕于你之上!——花希子崔琬
楊朝夕看罷,不禁啞然失笑。這時又想起分開時鏡希子師姊說的話,將前后情形一番推測,卻也和真相八九不離十:
必是鏡希子師姊出了偏殿后,便將自己要走的消息泄露給了花希子、月希子。兩個女子結伴先跑進自己客房中,一人給自己留字條時,順手將道冠和發巾拿走,算是和解之舉;另一人則坐在客房守株待兔,要親口證實這消息。
念及此時,又將腰間的那只香囊解下:原本晶瑩的茱萸果,已經有些皺了,香囊中裝著馨香四溢的薔薇干瓣,中間有些金燦燦的東西。倒出一看,卻是三粒金豆子,在微暗的光線下,金光奪目。這香囊……可著實有些貴重了!
楊朝夕捧著那金豆子,愣了一會,便從懷中摸出錢袋,將金豆子塞了進去,預備找機會還給那月希子。于是將香囊重新系回腰間,又將包袱中替換下的那副道袍取出,放在炕頭一角,計劃稍遲一些去河邊清洗。
再剩下的,便是在麟跡觀中左右無事時,寫的一沓紙張。有一張寫滿了“霸王槍、斬夜刀、公孫劍法、翠云道功、落雨驚秋劍……”等各類武技的名目,多是自己這一兩年中才學會的;也有些關于行功練氣的體悟,凌亂地記在幾張紙上,也不知是否有誤,只好等回到觀中,再向公孫真人求教一番。
思緒正這般梳理著,茅舍外已傳來聲響。陸秋娘與人道別的說話聲尚未結束、便進了茅舍,接著響起物品放在木桌上的聲音。
楊朝夕翻身起來,看見陸秋娘正將一袋子粟米,倒入墻角挺大的瓦罐中。而木桌之上,卻多出一只小瓷罐,甜香之氣從那瓷罐中透出。
“娘!是什么好東西?哪里來的啊?”楊朝夕隱約猜到這罐中之物,但還是忍不住開口相詢。
“王老丈家釀的菊花酒,今日重陽佳節,便勻了這一罐子,給咱們嘗一嘗!”陸秋娘笑著應道。楊朝夕聽完,卻是高興地后翻出兩個筋斗,直接坐在了炕上,惹得陸秋娘一頓笑罵。
這時夕陽剛遁入西面山頭,朱砂色暈染的天幕下,起伏的峰線格外清晰,將天地間劃出一道不規則的界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