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遠渠的腥風血雨,一時間卻未傳到別的坊市。洛陽諸坊的官民們,一如往日、和順安寧。
洛陽景行坊,南接銅駝坊、北鄰洛陽北市,與時邕坊僅一街之隔。
景行驛館內,有樓宇數座,青石為臺,杉木作梁,烏瓦鋪頂,青磚砌墻,是洛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公門驛館。
驛館內院,花木成畦,山石嶙峋,廊軒亭榭、環抱在池沼內外,兩葉小舟系在池邊,別有一番雅趣。
驛館天字壹號客舍,位于驛館正北方位,通高三層。既有正堂、臥房、茶室、書房,也有幕僚、仆婢的稍房,更有單獨的馬廄及如廁之所。比之地字號、人字號、通鋪、甚至柴房,自不可同日而語!
如此奢華靡費的客舍正堂內,駙馬都尉田華卻暴跳如雷,猛地將手中青瓷酒榼揚起、狠狠摔碎在雕花地磚上。臥房中侍奉的幾個歌舞伎早已噤聲,戰戰兢兢縮在榻上,想逃卻又不敢逃。
“叫你們去通遠渠探查‘如水劍’,竟搞成這副樣子回來?竟還號稱‘魏州八雄’!如今八雄折了四個,剩下一個重傷、兩個輕傷,還如何給本都尉辦差……”田華怒不可遏,若不是自己身手太差、打不過這些江湖游俠,幾乎便要沖上,重重賞他們幾個大耳刮子。
林解元面色陰沉,任憑田華如何辱罵,只是垂頭不語。肩上、背上好幾處刀傷,仍在向外滲出黑紅色的液體,鉆心撓肺般的痛楚陣陣襲來,反而令他更加清醒。
旁邊雕花地磚上,躺著奄奄一息的熊百殺,身上許多道創口都裂開來,沾滿了灰褐色的污泥。好在有污泥阻攔,血液流失的速度才慢了許多。饒是如此,身上的袍衫也已幾乎被血色染遍,顯得慘烈異常。
氣急敗壞的田華對眼前慘況,沒有絲毫動容,反而愈發變本加厲,將更加粗俗不堪的話語拋向林解元。這般辱罵加身,豈止是狗血淋頭、簡直是無地自容。
便是立在一旁的“美女蛇”阮菁菁,聽著這些污言穢語,面色也是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想要幫腔幾句,最終卻是咬緊嘴唇、忍著不忿之意,不敢發作。
田華足足罵了一炷香工夫,也是口干舌燥,氣喘吁吁。第一次覺得,原來罵人竟這也般耗時費力。
正要喝口茶湯、潤潤喉嚨,卻聽到另一旁的不經和尚開口道:“阿彌陀佛!都尉大人之怒,怒在祆教,卻非林老大行事不力。我‘魏州八雄’中,唯有林老大武藝最強。他尚且九死一生,若是我等遇上、只怕比熊老四也好不到哪去。”
“胖和尚!你還敢替他狡辯?!莫說林解元行事不力,便是你這胖和尚、叫你去崔府做暗子,又真正打探出幾條消息回來?”田華此刻便如曬干的柴草、一點就著,見不經和尚居然頂撞自己,頓時又火冒三丈。
不經和尚卻不以為意,繼續道:“我這恰有關于祆教的消息。冤有頭、債有主,若都尉大人想要泄憤,不妨趁此機會重創祆教,好叫祆教教眾、領教我魏博鎮的赫赫威勢。”
田華這才忍著怒意,側目向不經和尚望去:“你倒說說是什么消息?又有什么重創祆教的機會?”
不經和尚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三日后,洛陽城西十里,祆教教眾將齊聚在那、恭迎祆教新代圣女進入神都。洛陽公門已暗中集結武者,計劃扮作江湖中人,要將那圣女趕回西域。咱們‘魏州八雄’本就是江湖游俠,正好趕過去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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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華身體前傾、獰笑道:“那便許你們戴罪立功,去找祆教的麻煩。若不多斬幾顆頭顱回來,本都尉照樣治你們的罪!”
林解元忽地抬起頭來:“不可!田公要我等隨都尉大人來洛陽,一來是護大人周全,二來是為尋那‘如水劍’。如果只是為報仇雪恨、便跑去尋祆教的麻煩,若成功還好,倘或再折進去,不但都尉大人身陷險地,那‘如水劍’便也無從尋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