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是一個都沒有見過。
西北本就缺水,而中都城中的水,只能算是池塘。
至于那一條護城河,著實也算不上真正的河。
本想這次趁著從博古樓離開,返回中都復命之機,帶著華濃走另外一條路,渡過太上河回去。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卻是又被這突如其來的餉銀一事纏住了手腳……
太上河,五大王域內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也是名副其實的消金窟。
倒不是說劉睿影是想去尋歡作樂,只是湊巧有機會趕上了,便想去體會一般那里的風情。
坐在畫舫上,看著秀美的歌舞,濕潤的河風吹拂,再飲一杯不淡也不烈的酒,享受一把難得的閑適與安逸,同時也給自己乏味的人生增加一些閱歷,回去見到了老馬倌,也好有吹噓的資本。
他可是告訴過劉睿影,當年自己也是個風流人物。
太上河有多少條畫舫,每條上有幾個花魁,那些花魁的身材有多好,過夜的銀子需要多少,老馬倌全都一清二楚。
平日里說起別的事情,劉睿影還能借著自己年少氣盛的由頭,和他發發牢騷,不滿幾句。
亦或是干脆就把老馬倌說的話當放屁,充耳不聞!
但當老馬倌給他說起那太上河的風情萬種時,劉睿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心里說不羨慕,不相望是假的。
雖然他不是因為好色,但年輕人對自己沒有見過,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怕是都十分躍躍欲試。
可劉睿影的臉上,卻還要表現出一股此乃老生常談,陳詞濫調的樣子。
這種感覺讓他著實很是憋屈……
不過轉念一想,老馬倌的年紀,恐怕早已過了知天命的時候,比自己多去了些地方也是正常。
而且他所知道的那些東西,現在指不定都變成了什么樣子。
就說那些畫舫,估計早就換了新的。
花魁或許也各個發福不少,要么為人婦,為人母,要么就退一步,做了老鴇。
自己若是去了,怎么著也能尋摸點新鮮玩意兒回去給涮涮耳朵才是。
胡思亂想了一通,劉睿影不自居的面帶笑意。
直到老板娘的酒杯伸到了他的面前,這才堪堪回過神來。
匆匆忙忙與老板娘干了一杯之后,卻看老板娘努了努嘴,示意劉睿影看向徐老四。
劉睿影這才想起來,方才他正在問自己有沒有看過大海。
雖然搖頭表示沒有,但這般沒頭沒腦的問題,卻是讓劉睿影很是疑惑。
從哪里來,和大海卻是有什么關聯?
難道這徐老四還是從那海邊兒來的不成?
可當劉睿影順著老板娘的示意朝那徐老四一瞧,身子止不住的打了個激靈……
屁股下簡陋的長條凳似乎變成了大海邊高聳的玄鴉,而他自己正站在其上,可以直接感受到大海浪潮翻滾的怒吼與咆哮,這是一種極為驚人的磅礴,此刻正從徐老四的雙眼中迸發而出。
海邊的懸崖,可以說是離藍天最近的地方。
海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也是。
海邊的天空,很少有云。
因為海風總是要比別處的風都要大,讓云沒有絲毫的喘息可以駐足一會兒。
但和礦場這里的風比較起來,卻又顯得含蓄溫柔。
礦場的風沙,對每一個人都包含著敵意。
要么在這風沙中化為灰燼,要么就只能背對著,低頭接受。
連同徐老四在內的苦工們,包括老板娘,早已習慣。
但劉睿影卻始終都能感覺到這風沙對他的不友好……
晚上已經扣好的窗戶,總是會被吹開。
就算是劉睿影數起房內的桌板頂住,過一會人,風沙也會夾雜著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重重的砸在窗板上。像是在示威一般。
但海風不會。
海風更多的則是包容。
劉睿影抬頭就能看到刺眼的烈日,但在海風的吹拂下,這如劍尖般的光線,也似乎有了些動搖,紛紛避開劉睿影的面龐,轉而射在他的腳邊。
但即便如此,劉睿影也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
陽光還是太刺眼了……
讓他根本無法長時間的對視。
直到這時,他才看到自己并不是這海邊懸崖上的唯一。
在劉睿影的正前方,在懸崖的盡頭處,在離天空和烈日更近的地方,還有一道身影屹立著。
劉睿影看不到臉,但本能的直覺告訴他,這人正是徐老四。
徐老四的姿勢和劉睿影先前一樣,也在抬頭看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