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惜的不是失去,而是仍舊存在卻已然敗落。
一條魚死了,一盆花枯萎,難受都是暫時的。唯有看著一條魚在水里痛苦的掙扎,一盆花被枯黃的葉所包裹時,才是令人最痛心的時刻。
對于這一點,張學究的感悟應當是無人能及。他親眼趕著自己為之奮斗了大半生的壇庭忽然變得誤會不堪,這種無與倫比的悲痛是用任何言語都形容不出來的。當他自知無力改變時,便只能像養魚人、養花人轉過身去不再著眼一樣,他只能選擇離開。
東海云臺這處所謂的“天涯”只是沈清秋一段少年的熱情,對于云臺他并沒有歸屬感,也沒有感情。但壇庭發生在張學究身上的事情,他也同樣經歷過。
最能傷害一個人的,永遠是另一個人。
最能傷害沈清秋的,永遠是他的至交好友,狄緯泰。
他自己的人生從答應幫助狄緯泰推翻九族時便靜止了,直到現在才重新開始。中間的光陰都被硬生生的割裂開來,沒有色彩,沒有溫度。
方才聽到李韻這番很是慷慨的話,忽然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歸屬又在哪里?博古樓是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是去了中都城又能如何?那里雖然是天下的中心,就一定適合他嗎?
想到這里沈清秋忽然很是頹唐,不過他還是強行打起精神來解決眼下的事端。畢竟是答應過劉睿影的。雖然他不是君子,但卻從來不會食言。
沈清秋當然說過謊話,也騙過不少人。可答應的事情一定做到,是他活了大半輩子始終堅定不移的。否則也不會間隔了幾十年,還仍然想著自己與任洋的賭注,還記得那條鮮活的大鯉魚,記得當時安滑稽可笑但卻極為有趣的賭注約定。
沉吟了半晌,沈清秋再度抬起頭,對這李韻微微一躬身。這卻是讓李韻有些猝不及防,只覺得這老頭兒不但武道修為奇高,心性更是難以捉摸……
沈清秋的右臂緩緩平伸,兩根指頭并指成劍,而后聚過頭頂。李韻輕咳一聲,勾動東海之力的負荷已經讓她有些難以支撐。好在自己的動作還未受到影響,只是出劍的速度已經有些滯緩,不似先前那般凌厲。
看到沈清秋的動作,李韻朝前踏出一步。
腳下的“藍”再度涌起,朝上攀附,很快便將她的身子包裹起來,竟是要比先前更加濃郁。
李韻口中大喝一聲“起”!,手中劍沖著水面一劃而過后瞬間上提。
陰柔無形的河水驟然凝成一股,拔地而起,帶著無可匹敵的磅礴氣勢朝著沈清秋奔涌而去。在李韻的勁氣以及東海之力的加持下,這水竟是變得猶如刀鋒,堅不可摧的同時卻是連空氣都能被切碎。
沈清秋平靜的看著這股刀鋒般的水柱向自己襲殺而來,身形仍然是穩如泰山。太想看看李韻究竟還有多少本事,畢竟這漂亮話誰都會說,但當自己的實力不足以支撐想法時,再好聽的話說出來都是虛無,沒有任何意義。
水柱越升越高,越來越粗壯,呈通天之勢,猶如龍王吸水般,將正太上河幾乎都一分為二。沈清秋仰頭看著夜空,就連云層都已被水打濕,似是變得沉重而更加低沉。
李韻始終注視著沈清秋的右手,可到現在為止,他仍舊沒有出手的意思。她能感到自己身體里的勁氣已經開始透支,急促的呼吸也不能讓疲憊有任何緩解。這樣的招式即便是當時在面對定西王霍望時,她都沒有用處來過。因為霍望只想要她的星劍,而沈清秋卻是要殺了她這個人。
終于,沈清秋的出手了!
他高舉的右臂從頭頂慢慢滑落。
慢到李韻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為體力不濟的緣故而沒有看的真切。
一道無可匹敵的劍氣從沈清秋的指尖迸發出來,將這道通天徹地的水柱一份為二,從他的身體兩側平靜的穿過,直至消失在河面上。
李韻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橫劍抵擋在身前。
“叮”的一聲,手中的歐家劍竟是出現了些許細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