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闊的的確確是睡著了,但只要是個人就會有心,他這么一個大活人,怎么會沒有呢?其實他也知道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并不是該睡覺的時候,也不知是酒勁的作用還是他真的累了,甚至他的身體還沒有做好睡著的他便已經睡著了。
那是無法控制的,雖說頭腦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可他整個人不就是全靠頭腦中的思想才能呼吸,走路,吃飯,有悲有喜有哀怒樂嗎?
確切的說,他與平常人一樣,身體不過是為那精神服務的一個軀殼罷了,他甚至有時候覺得,他活的這幾十年里,全是為那點精神所活。
有時候他得到大腦的訊息,而身體又跟不上,慢半拍時,又恍然以為,那個精神是獨立起來的,是另一個操控者,他是他自己,卻又不是他自己。
包括他現在所想的一切,也或許是那個操控者所讓他思考的罷了。
因此盡管他的身體做出了斗爭,可卻擺脫不了他的身體能夠動彈,全靠那股精神,因此它讓他的身體疲累,他的身體就疲累起來,它讓他的眼睛閉合,那眼睛就乖乖的聽了話。
從光明和精神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不如說是短暫的死亡了一次,畢竟在這期間,他根本就無法得知周圍的一切,無法強迫讓自己醒來。
這段短暫的死亡,被楚闊定義為那個操縱者需要補充能量,或者需要給他的載體補充能量。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再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漆黑。在還完全清醒的時候,這種黑讓楚闊極為受用,也讓他的眼睛很是舒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彼此之間相互隱藏,楚闊覺得遠比天光大亮時要親切安詳,這種沒來由的念頭也不知是什么開始的,但楚闊就是這么執著的認為。
或許是因為,他又覺得自己仿佛活了一般。
可是不一會兒,他便開始厭倦……厭倦了這種四下里東張西望可卻又什么都看不見感覺。
看不見就好似個瞎子,各個感官也變得遲鈍起來,手腳不敢動彈,因為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摸索著從床上爬起來后,他伸出雙手,向前胡亂的摸索著,想要點燃桌上的燈。但這客棧估計太久沒有人來住過,桌上的燈卻是連一點燈油都沒有,燈芯也變得極為僵硬,像是一根細細的鐵棒。
楚闊從窗縫里看到了些許亮光,在黑暗里尤為顯眼,因此他不由自主的順著這光,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子。雖然光進了來,但映入他眼中的并不是月亮,而是一根巨大的銅柱,像是從地底深處生長出來的一樣,直沖云霄。
他只能看到一個圓鼓鼓的面,再往上,眼睛的界限就不夠了,按理來說這應該形容為是窗子的窄小,可楚闊認為,是自己的眼睛界限太小,才被困在了這窗子里,窗子或許是束縛,但他的眼睛也是沒能力去穿破著束縛,甚至連從別的角度去沖破都做不到。
不過雖然如此,但這樣的場景還是讓楚闊大吃一驚……他進入這間屋子后,并沒有推開窗看過外面的景象,但無論如何卻也不應該是這么一根粗壯的銅柱子才對,該是風景,要么是參天大樹,這樣的銅柱,顯得很突兀。
他懷著不可置信的態度朝窗外伸出手去,想要探明這究竟是幻想還是真實,但縈繞在他手邊的只有一層淡淡的,血紅色的霧。它們輕盈的飄著,像是染了色的風,錯過他的手指,這些霧氣不知從何處而來,卻正朝著楚闊面前這根巨大的銅柱匯聚而去。
仿佛一群群龍無首的人,找到了首領般。
距離不遠不近,但是楚闊卻可以感受到從銅柱中傳來的巨大威壓和陣陣灼燒的炙熱。
熱氣將空氣的涼氣蒸發了個干凈,讓楚闊仿佛身處于巨大的烤爐里。
待那些血紅色的霧氣都被銅柱緩緩吸收之后,楚闊這才看清這根粗壯銅柱的外觀,竟是銘刻著許多奇怪的符號,而且絕不是草原文字。
楚闊雖然看不懂,但是卻可以從中一些符號中感受到一股濃烈的久遠與厚重,它們仿佛比草原更加寬廣,比大地更加厚重。似是在一切的最初便已誕生的東西,因此在它們身上只有無與倫比的古樸。
銅柱漸漸變得火紅,這讓楚闊想起了鐵匠鋪里,放在爐膛中的鐵石,在風箱的鼓動下,逐漸升溫變色,最后融化。但楚闊并未感覺到氣溫的升高或是降低,這說明并沒有什么東西正在炙烤著這根銅柱。
這就更奇怪了,沒有灼烤的火焰,難不成它自己便是一根可生熱的燃料,憑空灼燒著自己?
他朝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些,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終都和這根銅柱之間有種不可名狀的間隔。即便是霧氣不存,一片澄澈,也是如此。
空蕩蕩的眼前,好似多了無形的屏障,又好似有古老而莊重的聲音在怒吼,排斥著陌生的氣息。
楚闊百思不得其解,身體卻好似被那銅柱定住了一般,就連他的精神也無法去猜想那銅柱的來源和怪異了。
就在這時,銅柱的表面突然出現了無數道褶皺。這些新生的褶皺仿佛是一張張扭曲蛛網,要將銅柱表面那些個古老,厚重的符號全部吞噬。
這些個符號在褶皺的包圍下不斷掙扎,但很快楚闊就在其上看到細細密密的斷裂。終于,這些符號全部崩潰,陷入銅柱表面的褶皺之中,似是要被拉扯進入無盡的深淵底部……
這些褶皺吞噬的不僅僅是那些符號,它們貪婪的釋放出巨大的壓迫,就連楚闊也被殃及,覺得他就好像那被吞噬拉扯的符號般,很快就要深陷地下,永不見天日。
這周圍好似變成了巨大的牢籠,將氣流擠壓的無處可逃。
楚闊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迫,他按耐住心神,手握上長劍,猛的抽出,勁氣鼓蕩,朝著這根銅柱狠狠劈出一劍。
劍氣縱橫間,氣流都被震蕩開來,轉瞬便落在了銅柱之上,可卻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傷害與改變。幾乎是在劍氣觸碰到銅柱表面的那一刻,無窮無盡的劍氣就好似撞入了巨大的漩渦,沒有來得及掙扎和抵抗,就被卷入吸收。楚闊驚慌之余,想要到隔壁屋子喚來女伙計,看看她知不知道這銅柱到底是什么東西……但就這么一回頭的功夫,楚闊感到身子一輕,先前濃烈壓迫已經蕩然無存。
回頭看向窗外,銅柱已經消失不見。只看到今夜的月并不太亮,草原的夜晚濕氣重,常常會起霧。即便是再通透的光,遇到這樣的霧氣,都會立馬變得朦朧起來。但這霧氣是純凈的白,與先前詭異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