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中,各自繁忙。哪里有喝茶的功夫?像我這樣當值的,每日忙活完后,與其他同僚約著小酌一番,權當做解乏了。”
傅云舟壓著脾氣說道,罵娘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與詔獄中別的典獄不同,始終覺得自己算得上是半個讀書人,要有心胸,有情懷,身上時刻得帶著幾分儒雅之氣。
也就是這樣的想法,才讓傅云舟在詔獄里顯得極為不倫不類。劉睿影摘掉的是他先前在寶怡賭坊的時候,臉上帶著的面具,而傅云舟的面具卻是在心上。臉上帶著的面具,用手揭掉就好,但心上的面具卻是要用刀鋒來刮去的。
它如血肉般和心緊緊融在一起,化成這人的一舉一動,與其說是面具,倒不如說是另一個相同卻又不同的自己。
每個人心里或許都有這么個面具,把自己一分為二,三,四,每一層面具下都裝著不同樣子,說話方式也大相徑庭,相同的便是這幾層面具下,最終都要歸為最外面的一層,將自己深深掩藏起來,最外頭的也許是最不像自己的那一層面具,卻是別人認為的最像自己的自己。
層層剝開之下,那些像自己的面具最終會被外層所吞噬,由于外層使用的太多,讓人總忘掉,原來還有里頭的一層,原來我竟還有這樣一面。
制作面具最簡單不過,可每一層都很好的運用,發揮它們最大的用處,甚至可以達到以內抵外,才是最為困難的。
“劉省旗可知道詔獄將你傳喚至此是因為何事?”
傅云舟問道。
劉睿影表面上不動神色,心里卻暗道這好戲才剛剛開場。
“著實不知!在下才回到中的城中,這一點傅典獄想必也是極為清楚的。”
劉睿影說道。
“這自然知道。劉省旗在定西王域平定狼騎犯邊以及震北王域追回被劫奪的餉銀都立下了大功!那二位王爺遠在西北,平日里除了文壇龍虎斗這樣的大盛會之外,也與中都城不怎么來往。這次竟然派出了浩浩蕩蕩的鼓樂儀仗,從西北出發,來中都城里給劉省旗請功,足可說明這一趟著實不易!”
傅云舟說道。
劉睿影心思一動,雖然這傅云舟并未說什么具體的事情出來,但他提的這話頭便足以說明問題。看來詔獄這次在他身上打的主意,就是出在這次定西王霍望和震北王上官旭堯來給自己大張旗鼓的請功論賞。
中都查緝司雖然前頭掛著“中都”二字,但行使職權的范圍卻囊括了整個天下。與詔獄不同,查緝司確實要做大幾乎于絕對的至公至允,不能有任何偏頗,授人以柄。
他身為中都查緝司的西北特派查緝使,即便幫助定西王平定了狼騎犯邊,幫助震北王追回了餉銀,也并不能就此讓這兩位王爺如此欣賞。劉睿影不知道的是,他得娘便是一個死在了定西王域,一個死在了王域。一個的死,與草原狼騎有關。一個的死,則牽扯到了漠南的蠻族部落。
這些事,身為人子的劉睿影,若是放在尋常老百姓家里當然是極為離奇。可要是查緝司將實情全部告訴了劉睿影,豈不是讓他的心頭自始至終都蒙上了兩片陰霾?日后對待草原王庭和漠南蠻族有關的事宜時,便會帶上自己的情緒。畢竟這殺人抵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亙古不變的道理。
傅云舟當然也清楚劉睿影不知道此事,但他身為詔獄的十八典獄之一,卻是有權利查看詔獄傳喚得人所有的檔案資料。其中便很明確的記錄了這一條。不過傅云舟看過后曾暗自奇怪,因為這并不符合查緝司向來的行事作風。
讓劉睿影當個特派查緝使,這一點無可厚非。英烈之后,自是心如鐵石,對查緝司可謂忠心耿耿,百折不撓。本來像劉睿影這樣的出身,就是作為查緝司最為中堅的力量來培養,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派他去這天下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