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六口齒不清的說道。
他的臉已經開始腫脹,嘴唇下顎也變得歪斜不對稱。隨著說話時蠕動的舌頭,不斷有新鮮的血沫從口中推擠出來,流到外面,把整個下巴都浸潤的通紅,還沾染在了胸前的衣襟上。
花六穿著件碧藍色的長袍,紗織極為細膩。
血珠落在其上,只打了個滾,便落在地面。
大架不住如此的源源不斷,終究是有幾顆血珠穿透了細膩的紗織,滲透進去。
鮮紅與碧藍混在一起,變成了極為凝重的紫,像極了此時的天幕。
人人都說夜是黑的,卻是并不準確。
夜是深紫色的。
黑過于死板,沒什么靈氣。然而紫色卻無時無刻不在流動、
想要準確的描述出來,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一個地方有幾座山川,幾條河流,幾戶人家,未免有些太過無聊。同樣的事情,放在夜幕中也是一樣。
固定的事物沒必要去描繪,變化的事物卻又無法形容。
就和此刻彎三的心境一樣。
他那一巴掌不是真的對花六動氣。
自己這個弟弟是什么秉性,他卻是再清楚不過。
在外的巴掌從來都是打給旁人看的,是為了堵住這些旁觀者的悠悠之口。
彎三對花六的發問無動于衷,仍舊是靜靜地站在這里,看把潑皮不斷撩撥周圍人的情緒。
“我弟弟脾氣不好,方才已經教訓了。”
彎三拱手說道。
五福生從兩分死后,在博古樓中的地位也變得有些尷尬。他覺得就連狄緯泰似是都有些可以疏遠。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兩分得死固然需要時間來平復,但逝者已逝,生者依舊,要是五福生的地位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有所動搖,那其余的四兄弟該當如何是好?
彎三承擔的,遠比兩分活著的時候更多。
兩分在的時候,五福生的地位穩如泰山,他只需帶領好兄弟過好日子便是,而彎三所承受的壓力不止來自于地位的低落,他也思念兩分,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如今這個小團體,需要一個冷靜的人來控制。
花六的性格也讓彎三很是羨慕,他當然也想想他一樣隨便的發泄情緒,表達自己內心的悲痛,可發泄過后誰來兜底,又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這一切他都得考量。
花六對他肯定是帶著不服氣的情緒的,畢竟向來管他的都是兩分那個寬厚的大哥,而他卻什么都不讓他做。
花六體會不到他的心思,他也不想去體會。
“一巴掌就能了解?天底下哪里有這么輕松地事情?諸位還請搭把手,咱們把他抬到中都查緝司的大門前,讓查緝司的官家給評評理!”
潑皮擼起袖子說道。
隨即還真有幾人應聲而出,手腳麻利的將那攤主四肢抬起,放在攤子被打翻的案板上。繼而又讓眾人簇擁著彎三等人,一柄朝著中都查緝司的方向走去。
彎三回頭瞥了一眼花六。
花六此時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眼神閃爍,不敢與自己的二哥對視。
他已經不是當初的翩翩少年,童年大哥的笛聲,和他曾經熱衷用紙折出來的小動物們,早就散落在了風中,隨著歲月羽化,連灰燼都不存。
那段時光,有大哥在,花六單純潔白的就像玉蘭花瓣一樣。
也曾遇到過無緣但又情深,牽動了他所有喜悅與悲傷的身影,后來碎成渣滓,一顆一顆卡在心頭,用酒慢慢消融。
兩分第一次把酒杯放在花六面前時,只是對他笑了笑。但看到酒杯,花六頓時豪情云天,覺得自己終究是能喝哥哥們一樣。
其實酒就是酒,代表不了什么。
端起酒杯的時候,總是要放棄很多。
放棄的便是那段如同玉蘭花瓣一樣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