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云書雖是一州之長,又兼理黎州羈縻之事,照理來說朱芝赴任后也是他的下屬,但朱芝好歹也是七品官員,整個嘉州城都湊不出兩只巴掌來,錢云書理應盡早返回嘉州城與朱芝見面,商議朱芝前往黎州赴任之事才對。
問題就在兼理黎州羈縻之事上。
黎州地域廣闊,乃東蠻、青羌諸部世居之地,這些部族的首領差不多有三四十人得朝廷冊封世襲知州、刺史,各自管理族地,朝廷上百年來也都沒有直接派遣一名官員。
不過,涉及朝貢、榷買等務,則由嘉州負責;同時這些部族倘若有什么不安分的地方,嘉州也有監視之權,乃至出兵進剿。
因此羈縻的權柄不小,所涉及的利益更大。
單以榷買而論,東蠻、青羌諸部十幾二十萬人眾,散居邛崍山南麓的群嶺之中,每年與嘉州各種錢貨交易好幾十萬貫。
各種榷稅、過稅松一點、緊一點,每年就是幾萬、十數萬貫的活頭。
錢云書雖說自汴梁淪陷后被遺忘在嘉州,日子卻過得無比的滋潤,他本人也沒有動一動的念想。
現在朱芝外放黎州任司戶參軍,雖說還是受嘉州節制,但作為朝廷正兒八經第一個直接派遣到黎州任職的官員,之后諸多羈縻事務,朱芝就成為了第一負責人。
錢云書拖著不回嘉州城,也是有意叫朱芝多坐十天半個月的冷板凳,好叫他想清楚在黎州任事的分寸。
現在他回嘉州來,正式將朱芝召來州衙商議赴任之事,朱芝卻帶著上百名披堅執銳的家兵停在州衙大門口,叫錢云書怎么想
周赟乃嘉州周氏子弟,屢試不第,后為錢云書聘為幕賓,在嘉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此時深深感受到朱芝、朱桐兄弟二人來者不善,絕不像簡簡單單的外放、流貶。
不過,他們遠在嘉州,相距建鄴三千余里,搞不清楚朝中有什么玄機,周赟此時也只能勸錢云書稍安勿躁、暫作隱忍,莫要跟朱家兄弟起什么沖突。
雖說現在傳言朱家不怎么受陛下待見,但更大的問題是朝廷就沒有幾個人關注嘉州,沒有幾個人知道錢云書是哪號人物。
錢云書真要跟朱家兄弟起什么沖突,鬧到朝中,誰更大可能會吃虧
“他們若在黎州搞事,我也容忍他們”錢云書這幾年除了對通判蔡宜稍假顏色外,作威作福慣了,一時半會還順不過氣來,怒氣沖沖問道。
“朱家兄弟真想在黎州搞什么事,自有不講理的蠻夷去跟他們糾纏,”周赟笑道,“等到朱家兄弟搞出事,卻收拾不了局面,州君還怕出馬會遲”
“”錢云書明白周赟是什么算計,按耐住心頭的惱恨,說道,“你且隨我去會一會這個朱芝到底是個什么人物”
嘉州州衙談不上富麗堂皇,都是灰撲撲的磚木建筑,占地卻極廣,諸曹判司公廨、審理院獄、馬步軍院獄、倉儲以及禁廂軍駐營一應俱有,差不多占到整個嘉州城四分之一還多的地盤。
錢云書遲遲不露面,朱芝就與蘇求承坐在州衙的一座偏院里耐心等候。
朱芝與蘇求承原本不想這么張揚,甚至也不想去觸動錢云書、蔡宜等官員在黎州的利益,想著過段時間,才令京襄在嘉州的部署,以豐月樓的名義浮出水面。
不過,一連十數日錢云書都拖著不回嘉州城,而通判蔡宜等官員也不露面,推說朱芝赴任之事唯有等錢云書歸來才能決定,不愿與他們有過深的接觸,朱芝、蘇求承便想到他們再溫順,也不可能令錢云書、蔡宜等人放下戒備,索性便借這次見面,將爪牙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