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真是老奸巨滑,連幾句話都不肯替我說,那便我來說吧!汴京城高且厚,有十數萬禁軍相守,而距離江淮、襄湖、關中、山東皆近,遇敵諸路勤王兵馬倏忽而至,赤扈騎兵雖然縱橫天下莫敵,但怎么看,都不像能猝然攻陷汴京的樣子。不過,我們先不論此時的赤扈,比一百余年鼎盛之時的契丹強出來,且先問問當今之大越,比立朝之初的大越差了多少,有沒有能力像百余年前迫使契丹締定盟一樣,最終迫使赤扈人放棄南侵的野心?”
朱沆皺起眉頭,抿嘴說道:“大越立朝之初,與契丹數戰都談不上順利,也曾叫契丹騎兵殺至黃河沿岸,但當時朝野氣象新振,君臣相守、將卒用命,非此時所能及。也恰恰如此,王稟相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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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面前才有‘獅象搏兔、盡用全力’之論,力主在赤扈人飲馬黃河之前,就召集天下兵馬畢至汴京勤王,而非等到汴京為赤扈騎兵圍困之后才想到亡羊補牢!”
“王稟相公能有獅象搏兔之論,確有卓見!”史軫坐旁邊不咸不淡的稱贊道。
這時輪到朱沆苦笑起來,說道:“奈何其他相公卻顧慮其他太多,此時都不贊同王稟相公操之過急,官家也優柔寡斷。不過,這些只是我剛離開汴京時事狀,此時赤扈人已經形成東西兩路并進之勢,王稟相公在最近幾封信函里提到,朝中風向有所轉變……”
“即便獅象全力之論能得朝野認可,這次傾盡全力也能守住汴京城,但大越集結天下兵馬,能與赤扈騎兵在河淮之間野戰決勝嗎?”徐懷說道,“倘若赤扈人見汴京不可猝得,圍而不攻,大越在汴京之外有防御縱深,限制其肆虐河淮嗎?倘若河淮殘破,任由赤扈騎兵肆虐蹂躪,即便一時守住汴京城,又有何益?”
見朱沆沉默不言,徐懷繼續說道:“大越立朝以來奉祖宗法,以文御武、權權制衡根深蒂固,雖然將河淮之間劃為京西南北、京東東西計四路統御一百六十余州縣,但諸路權柄分授經略、轉運、常平、審刑四司分掌,彼此并無高下,相互牽制。而州縣諸事又常常可以繞過監司,直稟都堂處決,州衙之中,知州、州判互為牽制,曹司官長皆為清貴士臣。大越實際將河淮之間的權柄切割得支離破碎。這是有效杜絕地方權臣擅權危及朝堂,但權柄被切割得支離破碎,朱沆郎君你便會發現河淮一百六十余州縣的兩三千萬人丁,實際上卻無法聚集一支真正有戰斗力的兵馬,去限制赤扈騎兵縱橫肆虐河淮……”
想要抵御赤扈人的南侵,一次、兩次從千里之外召集兵馬勤王是沒有問題的,但次數一多,大越自身便一定承受不住,先行垮掉。
河淮被打殘之后,汴京城里百萬軍民吃食尚成問題,勤王兵馬的糧餉怎么解決?
王稟主張獅象全力論,其他執政大臣有所顧忌,也并非沒有道理。
畢竟突然間召集幾十萬兵馬到京畿附近來,餉銀可以暫時不發放,但幾十萬張嘴不能讓他們張在那里吃東北風吧?
也不能去學赤扈人那般,放縱將卒洗劫州縣,自籌錢糧吧?
不去考慮朝廷此時存在的種種弊端,以一切皆是理想狀態,在河東、河北被打破的情況,想要真正守住汴京,需要在京東東路(今山河中北部地區)、京東西路(今安徽、江蘇北部及河南東部地區)、京西南路(今河南西南、湖北北部地區)、京西北路(今河南西部地區),都能集結出一支有著足夠規模、也有一定戰斗力的防御兵馬,與汴京共同形成足夠的防御縱深。
唯有這樣,一方面除了限制赤扈騎兵在四路肆無忌憚的橫沖直撞,一方面也能最大限度的保障河淮地區的生產,保障在河淮地區的數十萬將卒不至于餓著肚子與赤扈人作戰。
徐懷并不覺得此時的大越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是立刻委任王公大臣,去掌握四路的錢糧兵馬大權,對這四地的軍事潛力進行挖掘動員,時間也來不及了,但他倘若要去汴京,便一定要提出這點,也一定會強烈主張王稟去推動這件事。
這么做自然不可能,也不是解汴京當前的燃眉之危。
時機已來不及了。
但這么做,卻能最大限度的促使包括桐柏山、南陽盆地在內的京西南路,在河淮徹底糜爛之前,就提前進入備戰狀態。
徐懷至少需要朱沆、盧雄等人贊同他這一主張,他此去汴京才有意義;要不然他寧可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