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這是阿嬤的房子,我說什么也要守護它,但是,請你,請你帶我離開二樓,這里太可怕了。”
林然當然是背的動于夏的,一百八十多公分的男人背一個一百斤不到的女孩,怎么可能背不動,問題在于要回到她自己的領地就要下樓,樓梯很窄,只夠一個人上下,背著她下樓,林然不確定自己能做得好,萬一兩個人都摔下去,這于夏翻臉不認人再鬧起來,又把警察叫來之類的,這件事到后來一定又是他吃虧。
要是不去一樓,就只能將于夏暫時安置在二樓的臥室,這是祖母的臥室,現在也是林然的臥室,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當!當!當!——正在這時,三五牌座鐘敲響了九下。
于夏摟著林然的脖子,綿軟的身體彈揉著林然的背心,兩腿環繞他的腰,他不敢將手繞到身后,任由她跟隨重力不斷下滑又掙扎著依靠十指的抓撓不斷向上攀附,可怕而執著的求生欲,狼狽地抓著,爬著,林然的領口一陣陣灼熱,拜指尖的抓痕所賜,火辣辣的疼。
林然知道自己身上沒多少肉,骨架硬的像曬干的柴,這樣長久地攀在身后,于夏也不好受。她不算是他的負荷,可是他卻會傷到她,只因為猶豫不決,對女孩的求助充耳不聞,只因為決定了活得孤獨就無視身邊活生生的人。
“先在這里休息吧。”林然挪步,帶著于夏,躺到床上,女孩側臥著,緊閉雙眼,他則起身,坐在一旁的書桌前,打開桌上的白色小臺扇,方向對準于夏,怕她中暑昏迷,醒不過來。
心里亂糟糟的,這種場合絲毫沒有應對的經驗,一個女生躺在一米距離之內,可惡的夏日的風,帶著西瓜的甜味。
一面窗,一張書桌,貝多芬的微型人偶,貝多芬誕辰250年的時候演藝中心出品的一款人偶,同系列有無款,演奏管風琴的貝多芬、小提琴的貝多芬、鋼琴版、指揮版和限量版,當初以盲盒形式發售,林然抽到的是鋼琴版的貝多芬,他心滿意足,也毫無更多貪念,售價六十多元一款,集齊需要三百多,林然當然是舍不得的。自幼學習小提琴和鋼琴的林然,原本父母寄希望于他能往音樂方向發展,可惜林然天賦尚且有一些,熱愛程度卻遠遠不及同齡人,最終只能是當作興趣伴隨長大,雖然現在很少碰樂器,但是對音樂的喜愛卻早已融入生命中,貝多芬就是他非常喜歡的一位音樂家。
沒有靈感的時候,他就會看著演奏鋼琴的貝多芬,想象著這位一輩子忍受耳聾困擾的音樂家如何掙扎出天賦的光彩,在不怎么好的人生中閃閃發光的浪漫主義氣質。
寫作也是一件無論如何都該浪漫的事啊。
相比之下,女孩子和浪漫似乎完全沒有半點關系,要說女孩子的存在能有什么價值,也許就是麻煩。
于夏微微睜開雙眼,視線盯著順時針轉動的白色電扇,心情逐漸平復,荷葉型的吊燈,夕陽的顏色,淺白的床單,床單上絲毫沒有半點味道,像是清水里漂洗又在烈日下曬干的純凈,這味道,好喜歡。
林然還不知道于夏已經醒來,只是獨自撐著腦袋望著窗外,眼神絲毫不敢接觸床沿,那個角落就像蹲著遠古巨獸的時空黑洞,女人,依然還是無法與他的世界產生任何交集。
床上傳來風吹杏花的聲音,不真實的記憶之繩松散之后,雪花一樣四散開來,是女孩的聲音,好像恢復了正常人說話的樣子。
林然也很難說清楚正常人說話的樣子究竟該是什么樣,知乎上似乎也有網友說過,寫書的人生活作息根本算不上一個正常人,直播up主都能在十二點結束工作,作者很可能是沒日沒夜的,對著電腦顯示器,對著顯示器上以每半秒一次閃爍的光標,不論內心里多么洶涌澎湃,心靈早已穿越大氣層飛向地外浩瀚的宇宙,亦或是邊做一只病毒大小的生命體鉆入地幔,穿行于太陽般火熱的地殼中心仿佛游泳一般自由自在,是啊,心力萬千劇情,寫作頁面卻是空白的一張白紙,永遠化不開的冬天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