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晗瞧了瞧睡著的玉珠,又問:“這位玉珠姑娘是什么病?”
“嗐!”紅袖嘆了一口氣,一邊扭動著有些僵硬的腰一邊說:“失心瘋了唄。在這兒,只有我能勸好她,你們誰來都不行。”
“那你們……”方芷晗不知該不該問,但話已出口就收不回來了。
“我們和你一樣,都是花鳥使到各地采來的。”紅袖踱著步子,揚手一指坐在一旁生著悶氣的綠屏:“喏,她是從揚州采來的,玉珠是汴州采來的,阿姊我嘛,是從幽州采來的。你呢?你是從哪采來的?”
方芷晗略微皺眉,她極不想用“采”這個字,便說:“我是蒲州人。”
“哦,蒲州采來的。”紅袖笑道:“你呀,該是最后一個了。聽說張相和李相在朝堂上龍爭虎斗,好不熱鬧。張相不許天家再派花鳥使去采花,李相呢,就說天子圣德澤被萬方,天下美人入京是莫大的榮寵。”
“難道阿姊也覺得,這是榮寵?”方芷晗跟著紅袖腳步問道。
紅袖的步子忽然一停,轉頭說道:“對我和綠屏來說,當然是榮寵。”
“為什么?”方芷晗十分不解,她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心甘情愿去給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當妃子,縱然得寵以后榮華富貴,招手即來。可宮闈爭斗向來殘酷,誰又能保證自己一定會得寵?況且一入深宮,便終身不得自由。這樣的榮寵,又要它何來。
紅袖卻將下巴一揚,說:“你看綠屏就知道了,這賤婢可是揚州出了名的花魁。但也正是出了名,她那個什么花媽媽就把她當了招牌,夜夜要陪那些風流公子們喝酒。要不是花鳥使把她采來,只怕這會兒……哼,還不知跟哪個老男人睡著呢。至少她在這兒可以彈彈琴,唱唱曲兒。你說,這是不是榮寵?”
方芷晗望著一旁的綠屏,眼中是難以言狀的復雜情緒。她不知該說些什么。不過綠屏卻是嗤嗤一笑,不無嘲諷地說:“紅袖姊也不比偶好啦,儂那點丑事要不要偶給儂抖落出來呀!”
她斜著眼瞧著紅袖,滿眼地輕蔑,嘴角掛著一點輕蔑地笑。
紅袖卻是哈哈一笑,道:“要說也是我自己說,要你這個浪蹄子搬弄!”
她眼睛一轉,望向了方芷晗,嘆息道:“我的命也沒比這賤婢好多少。雖不用陪那么多客人,只陪一個人就夠受的了。”
方芷晗想了想,猜測似的說:“阿姊莫不是誰家養的歌姬?”
紅袖點了點頭:“起初嘛,是歌姬沒錯,后來就當了人家的妾了。唉,原本想著,像我這種窮苦人家出身的,能給將軍當一個妾也蠻好。可誰能想到,那家伙……唉,真是畜生一般的家伙!”
“他打你?”方芷晗關切地問。
紅袖卷起自己左手的衣袖,亮出了半截鞭痕累累的手臂來,說:“你瞅瞅,這是他打的。”
“啊?”方芷晗大驚失色,忙用手捂住口鼻向后退了去。紅袖那雪白的胳膊上凹凸不平、一道淺一道的鞭痕太過觸目驚心。
“他每次喝完酒就打我。”紅袖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了,卻又忽然一笑,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你說怪不怪,他的侍妾有那么多,但每次都只打我。我渾身上下全是傷。要不是花鳥使把我采了來,早晚,我得給他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