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繁華的上元街在雨幕中依舊燈火闌珊,路邊卻不見白日的攤販,倒是一下少了許多的煙火氣。
彼時更深露重,行人寥寥,晚風寒涼,透亮的雨落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不過瞬間就被行駛過去的馬車碾碎。
只見這輛馬車低奢顯貴,木料用的是上等黃花梨,車廂的四個立柱雕刻著精美的花紋,頂棚更是鋪了厚厚的一層防水皮革。
那四個棚角的檐下還垂掛著青色宮絳,兩邊的木窗格用的是罕見且昂貴的大塊南海水晶所做成的窗面,窗戶下方甚至貼心地安上了刷過棕櫚油的木滑槽,天晴時分里面的人便可以向后拉開兩邊的水晶窗,扎起窗內暗紅的錦簾欣賞車外的風景。
如此新穎高貴的馬車全京城自然是獨一份,這車廂內的空間更是寬大到可以容納四人,但布置卻比花哨的外觀要更為簡潔,僅有一張金絲楠木小幾,幾上還擺著個火焰點點的青銅燭臺、一盤甜而不膩的當季糕點和一頂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壺。
那張小幾后還有一位明艷英氣的美人,她這會兒正神態慵懶地斜倚在鋪了羊毛毯的座位上,渾身攜帶著醉人的酒氣與噴香的脂粉味,想來是剛與狐朋狗友從那清倌院作別歸家。
細細把玩了會兒手里那個官窯新產的黑釉天目盞后,身著對襟廣袖芙蓉裙的長陽公主飲下了盞中的醒酒茶。
她隨后擱置茶盞,邊哼著小調邊理了理垂落胸前的青絲,一雙桃花眸里不見多大的醉意,想來先前只是微醺,并未上頭。
“吁——!!”
突然,馬車一陣顛簸,伴著車夫的勒馬聲小幾上的東西亂成一團,所幸顏珂眼疾手快,扶住了那蓮花樣式的青銅燭臺,免其點燃地上的毛毯,她隨后挑簾詢問:“何事?”
“稟公主,方才巷子里突然躥出來一個人。”身披雨蓑頭戴斗笠的車夫如實交代著,心里還有些后怕,暗罵這年頭碰瓷的人當真是要錢不要命。
她悠悠看了眼昏倒在馬前的人,對方是個及冠男子,身上穿著青布長袍,倒是一副良家打扮。
“花點錢打發了吧。”雨天還來碰瓷的人可謂敬業,顏珂倒也不差這點賞錢。
那車夫便過去踢了踢男子,叫他起來領錢,對方無甚反應,一番細瞧之后才知道對方是真的嚇暈了過去。
他折身回來稟報:“公主,這小子昏了過去,模樣也十分柔弱俊俏,倒不像個碰瓷的,許是哪家的男寵逃了出來。”
顏珂伸出蔥白的手將小幾上的東西復位,隨后輕嘆:“罷了,夜深雨重,將人抱上來吧。”
“是。”
次日,天邊吐出了魚肚白,緋色的霞光鋪滿了柔云,濕潤的泥味裹著青草香隨微風鉆進了窗縫,卻又瞬間被室內點的熏香所掩蓋。
這鵝梨帳中香的味道很是清甜細膩,助神安眠,若不是回府途中見人一直夢囈惶惶,顏珂倒也不會讓男婢在這廂房點上些許令其心安。
等到天光大亮,雕花檀木床上的男子才悠悠轉醒,他生了好一雙含情脈脈眼,眼上眉色青黛,膚如潤玉,唇紅齒白,只是氣血不足,臉上看起來有些虛弱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