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紅軍真的要來了,大喇嘛帶著我們逃到了山上,我們帶著牦牛,帶著青稞,帶著經書,還帶著廟里所有的東西。
這還不算,我們還帶著所有的農奴一起躲到了山上,只留下那些土司帶著他們的家兵守著。
所有人都怕紅軍搶走他們的東西,怕被抓走當糧食吃,怕佛像和寺廟被砸。”
“后來呢?”衛燃下意識的用漢語問道。
扭頭看了眼身旁似乎在發呆的衛燃,小喇嘛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后來我們聽說,那些紅軍不吃人,也不搶東西,倒是把一些土司的土地和家當分給了農奴。
就算家里的青稞被紅軍割走了,有的在青稞地里找到了銀元,有的找到了寫了字的木板。
大喇嘛會漢文,他說那是紅軍打的欠條,他不許我說給那些農奴聽。”
稍作停頓,小喇嘛揉了揉肚子繼續說道,“我被送去廟里做恩窮之前,有個好朋友叫拉姆,她爸爸是農奴主的坐騎,后來因為馱著農奴主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被挑斷了手筋腳筋丟進了狼窩里。
農奴主還把她媽媽抓起來,割掉了她的舌頭,砍掉了她的腳掌。”
聞言,衛燃不由的打了個哆嗦,小喇嘛卻繼續說道,“農奴主把那個女人送給了他最小的女兒當坐騎。
還有我的朋友拉姆,她是個好看的女孩,比我小一歲,但是也沒能活下來。
她被農奴主做成了唐卡,頭蓋骨做成了酒碗,就掛在農奴主的家里,就擺在農奴主的桌子上。”
“她犯了什么錯?”
衛燃和小喇嘛幾乎同時說出了同一句話,僅僅只是一個用的奘語,一個用的漢語罷了。
“她沒有錯,她什么都沒做錯。”
小喇嘛臉上露出一抹和他年紀不相符的苦澀,攥緊了拳頭痛苦的呢喃著,“她身上的唐卡是我師傅畫上去的,農奴主還用那個酒碗宴請了我師傅。”
抹了抹眼角,小喇嘛繼續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聽吟游僧人說過很多格薩爾王的故事。
我覺得紅軍可能就是格薩爾王的神兵,我相信紅軍肯定能救那些農奴,肯定能救更多的拉姆。所以我也想當紅軍,一起革命,一起抗日,親手救更多的拉姆。”
“你能,你肯定能。”衛燃點頭回應著對方,“工農紅軍肯定能。”
“去年的時候,我們廟里就有個小喇嘛當紅軍了。”
小喇嘛抻了抻身上那半套屬于已經犧牲的病號姜裕的紅軍軍裝,“那時候他就穿著這樣的衣服,打著綁腿,穿著草鞋,背著一把大刀,他多神氣呀,故事里格薩爾王手下的大將軍也不過那樣了。
從那時候,我就想去當紅軍了,我想穿這樣的軍裝,背著大刀,我不喜歡搖轉經筒,但我愿意給紅軍祈福,也愿意跟著紅軍一起革命去救窮苦人。”
說到這里,小喇嘛拍了拍仍舊別在腰間的盒子炮,仰著頭帶著止不住的笑意暢想道,“等我也是個紅軍了,等我跟著大部隊再回來的時候,我一定要親手把那個殺死拉姆一家的農奴主抓起來。
我要把他的皮做成唐卡,把他的頭蓋骨做成酒碗,讓我師傅親手做。”
看著從小喇嘛眼角,和雨水一同滑落的那滴眼淚,衛燃無聲的嘆了口氣,他只希望,這小喇嘛在未來真的能實現他的夢想。
嘩啦啦的雨幕中,小喇嘛用奘語唱起了一首充滿絕望的歌謠,“山上有沒主的野獸,山下沒有沒主的人。即使雪山變成酥油,也被領主占有。即使河水變成牛奶,我們也喝不上一口。生命雖由父母所賜,身體卻為官家占有……”</p>